贝碧棠看得入了迷,直到火车上骤然响起中气优美的广播,“各位旅客朋友们,火车即将达到终点站,上海火车站,请各位旅客拿好行李,不要随便走动,准备下车。”
贝碧棠背着行李袋,一手拿着网兜下了火车。
她没有急着出站,站在火车站内观看来来往往的人潮,家乡的火车站还是那个老样子,没有变,不知道上海的其他地方变了没有?
没有亲人来接,贝碧棠也不失落,这些年的知青生活她已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
她坐了三站的电车,再转一次公交车,在弄堂口下了车。
街道上一间间挂着木制招牌的店铺,那家卖她最喜欢吃的烧麦的小店还在,自行车棚还是在原来的位置,还是有戴着红袖章的退休阿姨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的。
凤凰牌自行车流仍旧是那么长,上海的姑娘穿着时髦的的确良衬衫配假领子,有的卷了薄薄的一层刘海。
上海还是那个引领着全国时尚潮流的上海。
贝碧棠闭上眼睛,轻轻嗅着来自弄堂的气息,洗发水味、黄鱼味、煤炉味……还是她熟悉的那个石库门,那个弄堂。
贝碧棠推开浅蓝色的布帘走了进来,苗秀秀正坐在窗户前,专心卷着手里的纸盒。
虽然这四年贝碧棠没回来过,苗秀秀的背弯了一些,头发也白了好几根,但贝碧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她的姆妈。
苗秀秀听到声响,转过脸来,看到贝碧棠,她没有起身,手里的纸盒也没有放下,脸色淡淡的,仿佛不是她四年未见的亲女儿回来了,而是哪个关系不怎么样的邻居上门来。
她见贝碧棠一个人回来,随口问道:“二姑爷呢?没上来喝口水歇歇脚?”
贝碧棠去西北的第二年秋,魏碧莉嫁了出去,嫁给了一个司机,这司机可了不得,是顶顶吃香的货车司机。
在魏碧莉不声不响火速嫁出石库门后,附近几条弄堂的人家都说,魏碧莉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了。
贝碧棠在二阿姐出嫁的一个月后才收到信,连忙送十斤新棉花回去做魏碧莉的新婚贺礼。
贝碧棠一边放下行李,一边淡淡依譁地说:“没见到二姐夫,我自己坐车回来的。”
回来之前,家里给她发了条电报,电报上面只有四个字的内容:二姐夫接。
贝碧棠在火车站没见到,那位从未见过面的二姐夫,没有马上走掉,而是等了半个小时,结果还是没见着身影,她才决定不等了,自己坐公共交通回来。
坐着像沙丁鱼罐头般的公交车,贝碧棠十分庆幸该送人的送人,没有拿太多行李,也不可惜那张宝贝席子了。
苗秀秀对二女婿没去接小女儿这件事没什么反应,她轻描淡写地说:“你二姐夫也许是临时有事,或者领导找他走不开,你能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也没出什么事。二姐夫没去接你这件事不要跟你二阿姐讲,省得你二阿姐为你出气,跟丈夫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