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医照例问了玉婵一句:“可有不服”,眼神里分明是你不服也得服的威压。
力道这个东西每个人的感受都不同,推拿时当以患者的感受为论断。
玉婵不疑有他,虚心接受了她的指正。
轮到玉婵给姚扶风评级时,她十分公允地给了对方一个甲等。
平心而论,姚扶风的确做得不错,她做不到昧着良心给她一个乙等。
姚扶风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旋即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呵,装什么大度。不过是因着她院判之女的身份有所忌惮罢了。
区区乡野地方来的小医女也配跟她争?
下学后,郑、江二人都为玉婵感到愤愤不平。
尤其是郑月舒气呼呼的小模样比自己受了委屈还难受,她拉着玉婵的手安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姚医女就是在记恨你在第一堂课上夺了她的风头。还堂堂太医院院判之女,这心眼儿真比针鼻儿还细。你往后定要小心提防着她一些……”
玉婵其实并不感到怎么憋屈,却为自己在女医署交到了这样的好友而感到庆幸。
本想着姚扶风的事就这么过了,谁知在她这里翻篇了,在人家那头却没有。
有了郑月舒的维护,那些人倒也不敢明目张胆为难她们,只三天两头暗自搞些小动作使使绊子。
今日是采萍莫名其妙被人撞一下,明日又来个人装作不当心泼墨弄脏玉婵课上写的札记。
开始还不过是那几个围绕在姚扶风身边的小医女三天两头找她们不痛快,到了后来就连李御医也开始莫名其妙地暗中给她们穿小鞋,在她们的课业中鸡蛋里挑骨头。
郑月舒为她俩感到不平,想将那些心术不正的同窗都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顿,再将李御医的事告发到院使大人面前。
玉婵劝她再等等。
郑月舒看着她那本被墨汁染得看不清原貌的札记,上头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她这些日子的心血,她生平从未感到如此憋屈,就问:“那要等到何时啊?”
玉婵在案上铺开一张宣纸,笔尖沾了墨,凝神静思,好在东西都记在脑子里,弄脏了,重写一遍便好。
她抬眸朝怒火中烧的郑月舒和忧心忡忡的江采萍笑笑。
“他们如今这些小打小闹就算告发到院使大人面前也不过略施小惩,说不准还会落个小题大做的名头,到头来也是费力不讨好。他们不是爱捡软柿子捏吗,咱们索性再装几日软柿子,叫他们觉得就算做出再越矩的举动我们也不能拿他们如何。等到他们回头按捺不住,动了旁的歪心思,咱们再将他们釜底抽薪岂不快哉?”
江采萍闻言一对紧皱的秀眉舒展开来。
郑月舒也抚掌大笑:“妙哉,妙哉!我还当你真打算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呢,看来,是我轻看你了。咱们姐妹一场,回头有用得的地方知会一声便好。狗东西爱拿身份压人,我是不怕他们的!”
玉婵朝她感激一笑。
谁知这一等没等来他们有进一步的动作,倒先等到了李御医被革职查办的消息。
郑月舒觉得大快人心呐,不知使什么门路打听得知,这李御医今日一早被人弹劾了,说他利用职务之便倒卖太医署药材,假公济私,贪腐成性,罪大恶极。这下算是前途尽毁,彻底凉了。
几个人下学后回到寝舍内,她兴致勃勃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口气说完,觉得大快人心,坐在榻前拍着腿笑道:“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这心术不正之人自有老天收拾。”
玉婵觉得有些凑巧,又见她朝自己眨眨眼继续道:“诶,你们瞧见了吗?今日那个姚扶风的气焰也比从前收敛不少。听说啊,他爹姚院判也受了牵连。”
原来眼下这太医院也分姚、朱两派。
院使大人年事已高,据说等到九月过完八十大寿就要致仕回乡了,下一任院使将在资历最老的姚、朱两位院判中诞生。
姚院判处事圆融,在太医院很得人心,在宫里也很吃得开。
相反那位朱院判性子古板,不知变通,在太医院和宫中都不太受人待见,却胜在医术精湛,资历也够老,不知怎么得了王太后的青眼,因此也不容小觑。
因此她和姚扶风二人也成了姚朱两派斗法的工具了。
玉婵无心去争夺什么女医署头名,她只希望能够顺利通过一个月后的入宫选拔。
夜里等到众人都睡下了,玉婵心里装着事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翻了个身忽然听见屋外传来两声怪异的猫叫。
她披衣起身正准备出去瞧瞧,谁知一只脚刚踏出房门便被人拦腰抱上了屋顶。
“嘘,别出声!是我。”
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紧接着一张被夜色笼罩的俊美面庞就出现在面前。
今夜他穿着一身玄色夜行服,窄袖窄衣,细细的革带勒出窄窄的腰身,较平日那身装扮少了几分矜贵,多了几分英挺利落。
再加上一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面庞,真是叫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