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身子轻轻靠在他怀中,低声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每日清晨到墙角下与你报个平安,你在外头也别闲着,协助少将军准备里头需要的药材可好?”
魏襄深吸一口气,伸手将她整个人揽进怀中,咬牙切齿恶狠狠吓唬她。
“不止清晨还有晌午、黄昏,最好是隔一个时辰就同我报个平安,不然我就冲进去将你揪出来。”
玉婵忍不住失笑:“我还要忙着救治病人,哪有那么多时间?我尽量吧。”
最后魏襄亲眼看着她和贺大夫并其他三个魏钦找来的军医一起进入那座院中。
魏钦见他一副死了老子的模样,心里有些回过味儿来。
难怪这小子在夔州待了大半年音讯全无,原来是在外头有了羁绊。
里头的情况的确有些糟糕,刚踏进去一步,玉婵便有些恶心想吐。
贺大夫先按照以往对付瘟疫的经验,在院子里燃了大量的苍术。
苍术有燥湿健脾、祛风散寒之功效,而燃烧苍术对疫病的防治也有一定的功效。
而后是清扫院中的秽物,在地面洒上一层生石灰。
干燥清洁的环境有利于病人的身体恢复,一定程度地降低其余人染病的可能。
最后是要将这三十四位患者按照病情的轻重尽可能地安置到不同的屋舍内。
整座院子有大小房屋共十间,中间的正房最大最宽绰,可以安置四位病人,再隔出一个小间供大夫们堆放器物与日常休憩。
再将剩下的三十人分配到剩下的九间房中,每间房中按情况安置三到四人,且最好在他们每人中间都用帘子隔开。
定好了基本的思路,他们便开始行动了。
那些病人的情况很是糟糕,高热、皮肤溃烂、昏迷、掌心发黑几乎是他们的共同症状。
轻一些的尚且有一些意识,严重的意识全无,在濒死的边缘。
玉婵与贺大夫都觉得心情有些沉重。
他们先尝试着跟那些尚有意识的人沟通,问他们姓名、籍贯、家中还有何人,将了解到的状况与病症一一登记在册,往后的每一日他们都会重复这样的事,并以此为依据来判断病症减轻或是加重。
五个大夫,三十四个病人,除了玉婵,每位大夫手下都分到了七个病人,至于玉婵,贺大夫到底照顾她一些,给她少分了一人。
大家明确分工后也不含糊立刻便忙碌起来,忙着忙着忽然听见有人高声唤贺大夫:“您快来看看,这里有两个人他们……他们好似跟别人不一样。”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聚拢过去,就在看清状况的一瞬玉婵跟所有人一样都愣住了。
“姐夫,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玉婵自己,她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自己遍寻不着的姐夫会在此处。
而罗文、罗武兄弟二人因为当初坚持住了,宁愿吃墙角的苔藓和沟里的雨水也没有吃那些人给的食物,因而此时他们虽还是从其他人身上染了病,可他们的症状比其他人轻得多。
罗文正烧得糊里糊涂的,方才听见有人进来,还以为这些人只是跟以往一样进来看看他们死透了没有,然后再把那些凉透了的尸首草席卷了拖出去,也不知是乱葬岗埋了或是一把火烧了。
这些天他总能在迷迷糊糊时见到他已故多年的祖父,他每天都很痛苦,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痛,并且那种痛苦愈演愈烈。
他大概活不了多久了,他常常这样想。
此时猛然听见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唤自己“姐夫”,他第一反应是他大概真的要死了,临死前竟还能见到自己那许久不见的妻妹,这么说的话,他还想在临死前见见他的妻。
他的阿瑶啊,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回头要是听说他死了的消息,不知会不会又像临行前那日哭晕过去。
怎么办?他真的……好不想死。
罗文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到额上一凉,原来是有人将一块冰凉的巾帕敷在了他的额上。
他微微有些错愕,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将一碗热乎乎的含着药味儿的什么东西喂到他嘴边。
他想,反正都要死了,好歹吃点吧,总比做个饿死鬼强。
于是他皱着眉张开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不过该说不说,这东西真难喝,比他家阿瑶做的面片汤还难喝。
罗文跟其他人一样喝过药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他都好久没有像今日这般安安稳稳睡个好觉了。
他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当他醒来已是翌日黄昏。
他睁开眼先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道模模糊糊的穿梭忙碌的小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