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下的梯子吱喽吱喽响个不停,漫天尘屑在夕阳余晖中起伏跳跃,惹得田七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臭小子,油嘴滑舌。先带姑娘进屋看茶,等我将这块碍眼的东西摘下就来。”
玉婵掩住口鼻,往后退了一步:“您先下来再说。”
陆思明站在梯子上看向她,面露不解。
玉婵一脸平静地说道:“这块牌子先别摘,留着还有用处。”
陆思明有些自嘲地摇摇头:“姑娘有所不知,今儿在我家坐诊的胡老头也被仁心堂给挖走了。大夫都没了,留着这块破牌子还有什么用处?”
玉婵仰头看他:“谁说没有大夫?”
陆思明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她,继而又有些难以置信地一点一点瞪大了眼睛。
“姑娘是说?”
玉婵点了一下头:“五两银子一个月的诊金,那话还作不作数?”
陆思明挥舞着双手看向她:“作数,怎么还不作数?只要姑娘愿意来,什么时候都作数!”
他脚下的梯子吱喽吱喽,整个人甩出去半圈,险些从上头跌下来。
吓得田七蒙住了眼睛,口里不住哀告:“唉哟,有什么事您就不能先下来再说吗?”
陆思明憨笑着挠挠头,踩着梯子噔噔噔地下了地,一巴掌呼在田七后脑勺上:“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取纸笔来,老爷我要与姑娘签契书!”
玉婵将契书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她按照约定每日到陆家医馆坐诊,为期一年。
一年之后,要不要续约,还须征求双方的意见。
而陆家除了给她每月五两银子的诊金,甚至还有年底的红封。
这是一份极为公正合理的契约,玉婵没什么意见,十分爽快地在契书上签字画押。
陆思明双手捧着印着鲜红手印儿的契书,笑得合不拢嘴,叫来田七狠狠往自己腿上掐了几把,确定是真疼,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恕在下冒昧地问一句,姑娘如何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玉婵手指在茶碗的边沿摩挲了一下,微笑着看向他。
“今日仁心堂的田掌柜找过我了?”
陆思明咬牙,一拳捶在小方几上。
“怎么?那小子竟敢当面找姑娘不痛快?”
玉婵摇头:“没有,相反,他对我很是客气。又是允诺高价诊金,又是送人参。”
陆思明暗自咋舌,一脸忐忑地望向她:“这倒是很符合那龟孙子惯用的笼络人的手段。姑娘为何……为何没有答应他?”
玉婵垂头看着碗里碧绿的茶汤,面不改色道:“我素来不喜欢受人胁迫。”
陆思明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急功近利采用那样的法子。
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姑娘放心,在我陆家医馆,但凡是你不愿意做的事,绝不会有人逼着你做。姑娘莫怕,他们田家敢暗地里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我们陆家在江湖中也有几个靠得住的朋友,从今儿起,在这清泉镇上绝不敢有人再动您一根指头。”
正事谈妥,玉婵又去了后院为陆老太爷复诊。
老太爷正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教萍姐识字,萍姐指着帖子上的一个字望向他,打着手势问:“阿翁,这个字儿是什么意思?”
老太爷自己认识的字儿也不多,挠挠头正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个字念义,忠义的义。义学的义也是这个字。”玉婵忍不住出言提醒。
陆思明冷哼一声:“无情无义的义也是这个字。”
萍姐回头见她爹带着玉婵来了,十分欢喜地朝祖父比了个手势。
“阿翁,上回就是这位姐姐救的您。”
陆老爷子在小孙女的搀扶下起身,朝玉婵道谢。
玉婵替他把了脉,见老太爷的中风之症解了,但人有些体虚气弱,在原来的药方基础上增减了几味药材。
提笔写药方时,萍姐就站在她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写字。
萍姐看着药方上端正娟秀的簪花小楷,心中羡慕极了,朝玉婵比了个手势。
陆思明忙道:“这孩子是说姑娘的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