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朱的说得对呀,他家和孙家不是势同水火吗?啥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丫头,你真的想好了?”
孙掌柜望着济世堂内高悬的“妙手仁心”四个大字与满屋子齐齐整整的药柜,处处可见邹家三代人的心血。
玉婵轻轻“嗯”了声,抬手拭去父亲常坐的一张黄花梨木桌上的落尘。
幼时长姐还在家中,三妹还年幼,四妹还未出生,姊妹二人便常常央求母亲带他们到济世堂看爹爹给人看诊。
当年她的个头甚至还没有这张黄花梨木桌高,爹爹给人看完诊,回头对上两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盯着他,笑着朝他们招招手,一手一个将他们抱到膝上。
从桌子底下的小屉子里摸出两颗糖丸悄悄塞进他们手里,再做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别告诉你们娘。”
后来,等到她和长姐都大了,省事了,父亲便不许他们到济世堂玩耍了。
邹家医术传男不传女,这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
……
“这济世堂毕竟是你家祖传的基业,如此转让出去,怪可惜的。”
孙掌柜的声音传入耳中,玉婵将思绪从回忆中收回。
“可您也瞧见了,济世堂如今出了那样的事,家父又病了。我们孤儿寡母,着实是走投无路了。祖宗家业再要紧,也及不上活着的人要紧。除了我家中上上下下几十口,还有这铺面上跟了我家的几十年的老大夫、伙计们,总不能亏待了他们不是。”
“我看也未必!”孙掌柜在堂中的一张圈椅上一屁股坐下,左右瞧了瞧,撑着膝头偏向她,压低了声音道:“你小小年纪就精通医道,只要坚持下去,渡过眼前的难关,将来的造诣未必赶不上你父亲。”
玉婵无奈地笑了笑:“可邹家医术传男不传女,这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
孙掌柜一巴掌拍在黄花梨木桌上,将桌上的几只茶杯震得哐啷作响。
“去他娘的规矩,你邹家不许,我孙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索性你离了邹家给我孙家做女儿,将来等我过世,益元堂就传给你。”
玉婵有些忍俊不禁地摇摇头:“这可不成,孙家几位哥哥还在呢,您这样,将他们置于何地?”
孙掌柜无奈垂头,方才所言终究不过气话。
他再怎么欣赏玉婵也不可能真跟邹文廷抢女儿,只能摇摇头,叹口气,对上那双如鹿一般的清澈双眸又忍不住觉得可惜。
“如此倒叫你埋没了。我记得惠文帝在位时也不是没有过女医,甚至还出过一位女医官。只是不知为何到了如今却似倒回去了。要我说,英雄不问出处。只要医术高明,男医女医又有何分别……”
玉婵自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无限怅惘,心中也忍不住嗟叹。
本朝倒也不是没有女子行医,只是大多是替人接生的稳婆,可以单独坐诊的几乎没有,医女的地位通常都不太高,更别提什么女医官了。
至于她会医术的事儿连她家里人都不知,孙掌柜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这事儿还要从孙老夫人说起。
一次孙老夫人到宝光寺礼佛,回来的路上突然满头大汗,面色潮红,头一歪倒了下去,将随行的丫鬟婆子都吓坏了。
好在当时玉婵正在附近给人施药,婆子们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是听了几个村人的建议死马当活马医将玉婵给请了过去。
玉婵过去一瞧,原来孙老夫人体丰怯热,在轿里闷得太久中了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