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祁扬看向裴贤,在后者的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不自在地又移开眼,“那天我说劝你别再在我身上花心思,叫你去找下一个,这都是真话。”
外面能起一点风很是难得,他话音落下后,树叶上开始一滴两滴,接收到稀稀拉拉落下的雨滴,不过两分钟时间,窗外的小雨敲打树叶与地面声音变得密集。
雨滴三三两两斜吹到外边的玻璃上,顺着往下落,轨迹一如来时在裴贤车窗上看到的那般扭曲,依旧像痛苦极了的人脸上爬满的泪痕。
只是这次看上去雨不大,远不及车窗上满脸藤蔓似蜿蜒着泪迹的模样。
“祁扬,对我说话一定要这么难听吗?”裴贤问。
他不知何时已经面朝着窗外坐。
“是。你可以选择不听我说话,现在就让我滚,以后就没有人会跟你说难听话了。”祁扬回答。
裴贤回头看他,他呼吸有些紧,缓慢地深呼吸了一口,没有再继续这样争吵下去,因为他知道这样下去结果会更糟。
他只是问:“为什么骗我?”
“因为很麻烦。”祁扬实话实说,他突然意识到裴贤好像是个很难死心的人,哪怕他之前说了那么多别人听了一定会立刻离开的话,裴贤最多就是挂断电话。
祁扬不知为何的,想到自己即将要说的话,有些不忍心,他偏过头不敢看裴贤,机械性地开口:“告诉你有什么用,撒谎能解决掉不必要的麻烦,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跟你汇报,不用被你圈在家等你下班回家,也不用和你去无聊地散步。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告诉就是因为知道,如果你知道了,你一定会事无巨细地问个遍。这太烦了,我不想跟别人解释任何事情。”
裴贤不知道他这些理论从哪里得出的。
他爱问东问西,喜欢让他出门后事事都汇报一下,是想确认他安全,因为印象里祁扬总是有很多秘密,他不知道那些秘密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危险,裴贤是个危机意识很强的人,他会预演很多未来,一旦觉得有危险就会提前很久做准备。
他让祁扬等他下班回家,再和他一起去散散步,又或者逛逛商场、超市,是因为他工作太忙请不出假也抽不开身,祁扬来一次不容易,他觉得不工作的时间都应该拿来陪祁扬,才对得起他每次近两小时的飞行。
这些都是很小的事情,是裴贤潜意识里就默认的事情。
他只管做自己认为好的、正确的事情,但是一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祁扬不仅不需要,反而还厌恶到了这种地步。
是不是因为他们原本就存活于一段非正确的关系,所以一切合理的、正确的,都是错误的。
“真的就这么厌恶我吗?”裴贤看着他,办公室内灯亮了起来,外面雨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阴沉。
祁扬也看着他,两人都试图看清对方眼底的情绪,但都一无所获。
他心头莫名一痛,嘴上却应下:“是。”
“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裴贤问。
“你觉得呢?”祁扬反问。
裴贤惊觉此刻办公室的灯光像极了初次对话时那个大办公室内的灯光,好像很亮,但看远处的人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他和祁扬之间的距离也一如三年前。
没有靠近过一分一毫。
裴贤第一次感觉到老天爷是爱戏耍人的,他三年的无用功居然在此刻有了具象化的体现。
他看着祁扬的脸,恍然间觉得看到那办公室里尚未熟悉的祁老师。
同样的面容,同样的模糊。
裴贤活到二十九岁第一次在一件事情上觉得自己很可悲,竟然一见钟情地、一发不可收拾地、又一败涂地地爱上这个无论怎么努力,都永远不会走向自己的人。
祁扬背着光,在裴贤模糊不清的视线里站了起来,裴贤好像始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声音冷静平淡地说:“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联系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准备离开,身后的裴贤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两人的身体间隔不过二十厘米,裴贤终于能看清他的眼睛,很黑的瞳色,祁扬几乎是和他对上视线的一秒就开始闪躲。
“把你瞒着我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裴贤抓住他的手腕,像是怕他会逃跑似的:“必须说。”
祁扬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扣死的手腕,他甚至没想过挣扎,裴贤虽然看上去不算很壮,但是他的身体素质和力气,祁扬比谁都清楚。所以没有做无谓挣扎的必要。
他瞪着裴贤,拒绝道:“凭什么?”
不凭什么。
裴贤扣着他手腕的力气更大了些,故意说:“你之前为什么非得瞒着我?既然选择来警局坦白,那就说明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不怕让警察知道,为什么不敢让我知道?我不值得你信任?还是你怕我知道会有危险?”
祁扬瞳孔微微放大,他哽了一下,“你——”
“为什么?”裴贤问。
“你有病吧?……你别不要脸了。”祁扬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他知道挣脱不开,但还是撒气一般地甩了一下手,果然没甩开,顿时更恼了:“我为什么非得跟你说啊?你算什么东西,你危不危险跟我有什么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但是你危不危险跟我有很大关系,你现在就很危险,所以必须把你瞒着我的事情全都告诉我。”裴贤就像听不懂似的,直接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丝滑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是因为心脏已经痛麻木、还是他真的已经不要脸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