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短视频时代显得冗余、漫长的定格镜头,顾承锐一秒钟都没有剪,全部放进了视频中。
他给这一期取名叫“我拍到了真正的白鹭”。
刷到这条视频正是午休时间,在法学院四楼的图书馆室外,一人搬了把椅子,坐在能看得见海的阳台,宁知然背书背累了玩手机,顾承锐靠在他怀里睡觉。
那一分钟被宁知然翻来覆去,拉了好几遍进度条。他试着去找其他值得聚焦的景与物,无果,事实就是顾承锐只想拍他,宁知然是他眼中唯一主角哪怕只有一分钟。
他按灭了手机,凝视了一会顾承锐的睡容,低头,吹了吹他的睫毛。
宁知然家所在的区域虽然市井,但也足够有烟火气,顾承锐上门多了,宁知然有时会带他光顾附近开了几十年、他从小吃到大的苍蝇馆子,点韭菜盒子、鸡蛋汉堡、炒粿条,再去隔壁糖水铺买两碗四果汤。
顾承锐再次偶遇宁知然的父亲,就是在这种场合。
这一次男人倒没有喝醉,甚至若不是看见了顾承锐的脸,他都未必会进店来搭理宁知然一下。
四座食客全都是相熟街坊,谁不知道宁知然家情况,老板甚至打算暗戳戳赶人,就怕男人发疯砸了店里东西。
宁知然冷冷叫了一声“爸”,父亲充耳不闻,只是走近桌旁,上下打量顾承锐。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简直不知何为顾忌、何为廉耻,直问宁知然:“你就是卖屁股给他了?”
宁知然僵了几秒,哽一下,反胃感如潮汐倒卷,几秒钟后,他直接呕在了碗里。
顾承锐面无表情,抬头看了男人一眼,把纸巾和水递到对面。
宁知然大概猜到了父亲是怎么知道的——前些日子社团活动,在学校标志性的芙蓉隧道里画彩绘,顾承锐来找他时顺便帮着打了打下手。社长平时玩拍立得,见两人关系亲昵,便抓拍了几张合影,私下送给了宁知然。
高校里这年头的同性情侣十分常见,特别在宁知然他们这种社科专业,讲八卦时提起某人“对象”,都要多余问一句“男的女的”,其实无须掩饰。
宁知然也就没想那么多,带回家,随手搁在桌上。父亲几乎不进他的房间,进去大概也只为翻钱,便这么被看到了。
店里鸦雀无声,不少朴实了一辈子的大爷大妈估计都不知道“卖屁股”是什么意思。但男人“详尽”的解释说明还远未停止。
他的问题连珠炮般砸下来,宁知然只觉两耳嗡鸣:“你不要犯蠢白给他操吧,他有没有给你买房子?车呢?也没有?表总有吧?”
“人家攀上阔佬生一个儿子能拿几百上千万,你呢?你能给他生出儿子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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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给点评……不能给点给点给点评……不是写太健全的东西就是没法引起大家的表达……不是该写点报社狗血的东西…
厦园08
父亲问出最后一句时,脸冲着宁知然,手直指顾承锐。围观客人们茫然半晌,才领悟到网上讲的“同性恋”活生生跑到自己眼前来了,宁家成绩模样都特别好的小儿子是同性恋,会和与他坐在一桌的那男孩……上床。
宁知然很清楚父亲对待他和顾承锐关系的态度——世俗眼光诚可贵,传宗接代价更高,可若为儿子攀上高枝做了凤凰故,那么二者皆可抛。如果宁知然真是被顾承锐包养,能把真金白银拿到手,那邻里的非议与“断子绝孙”的隐患都不值一提,父亲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是去卖屁股还是卖肾。
就像当年锲而不舍、赔上了母亲性命生下他这个儿子来,可因为没有钱,不也一样是吃着拳头长大。
呕吐让宁知然眼前蒙上一层水雾,恍惚中感觉顾承锐从对面来到了他身旁,丝毫不在意店内一道道充满窥私欲的视线。
他捋着宁知然后背,抽了几张湿巾,给他擦脸,擦嘴,擦眼睛,判断他的想法,耳语:“你想走吗?我们走?”
宁知然擦去生理性泪水,看清身边人,顾承锐凑得极近,微微矮下肩来,全心全意地望住他,好第一时间体察到他的情绪变化。
不知是因为顾承锐使用了“我们”这个称谓,还是因为他旁若无人的注目,宁知然怔了怔,忽然横里生出一股豁出去的勇气来。
他无力去伶牙俐齿地争辩什么,不善意的打量与凝视如芒在背,宁知然能够做出的、对父亲最大限度的抗议,只是拽过顾承锐的肩膀,几乎是把自己的嘴唇撞上去,第一次地,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他站起身,要拉顾承锐离开,后者愣了半秒,却没有立刻挪步。
顾承锐想起上一次,宁知然被父亲公然掌掴后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一心只想逃,可是这次却不同,他分明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生理与心理双重的恶心不允许。
所以顾承锐停下动作,回过头,看向宁知然的父亲。
他显然完全清楚什么最能令对方破防:“他是给我生不出儿子,但他不需要像你一样靠能不能生出儿子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你儿子就站在这里呢,你还不是一团垃圾。”
顾承锐攥紧了宁知然的手:“我会和他结婚,到国外领证登记,我会是他的紧急联系人,遗嘱执行人,我的房本上会写上他的名字。你卖屁股的好儿子的下半辈子吃喝不愁风风光光,你觉得等我们把他姐接走了,谁会管你去死?”
一直回到车上,宁知然才迟疑地问:“你刚才说的……”
顾承锐自知那一瞬有些英雄救美的情结作祟,承认:“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