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梁具福,还贷的钱到底是怎么来的,他最近为什么又提起想要买套新房做投资,钱到底从哪里来?
我想过很多次,但除了第一次,之后再也没有问过。
或许我其实并没有在想。就像我每天都在认真工作,每天梳理0810案的线索,每天读论文、写资料……但我知道自己并不认真,并不严肃,并没有全力以赴。
高二上学期,我最后一次作为学校田径队的一员参加市运动会。
然而那段时间,我在练习上却总是心不在焉。当时,我上的是重点高中,从高一开始,我就没法再像小学初中时那样考试拿班级前三了,妈妈对此很失望,给我换了好几个补习班;也是在高二上的学期中前后,妈妈怀孕了,我听到父母在卧室里吵架,妈妈不想留下那个孩子,父亲则希望留下。
我知道,自己应该要更努力地学习,更努力地跑步,做一个优秀的、值得骄傲的孩子。
可事实是我怎么也考不到前三。
妈妈会生下妹妹,生下弟弟吗?是因为我让他们失望,所以他们需要再生一个孩子吗?
我明明那么努力地在跑道上迈动双腿,烈日晒着后颈,把呼吸烧烫,汗水一滴滴顺着发丝淌下去。
然而我知道自己没有真正在努力。我在胡思乱想,我在害怕,我不够认真,不够严肃,不够全力以赴——我对自己好失望。
校队的同学看出我状态不对,请我吃我最喜欢的那款冰淇淋,我不敢吃,我怕拉肚子影响学习和练习,我怕变胖了跑不动、不好看……
最终,妈妈应该是把孩子打掉了,因为我的人生里没有多一个弟弟或妹妹。
当时年少的我内心深处有个地方微微松了口气,我心想,我参加市运动会拿了铜牌,那次期中考也考了第五名。爸爸妈妈是不是对我感到满意了?
“梁具福。”
“嗯?”他困惑于我叫他的大名。其实我也是。
“你们有去吴明远的家乡——崖仪市、秀水县做过调查吗?”我问。
“没有啊。”梁具福看了我一眼,睁大眼睛表示惊讶,“跟案情完全没有关系,我们肯定都没去过呀。怎么了吗?你对明天的庭审不放心?”
我沉默着。
于是梁具福叹了口气,说:“好了好了,明天庭审结束,总算是办完一桩大事。接下来你就可以好好休息,等待小宝宝出生了。明天下午我去接你,我们去吃俄罗斯菜,怎么样?城北新开了一家很有名的连锁,值得一试的!”
我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但那些话像干瘪的叶子落进胃里。
昨天晚上,我收到了黄鹰律所发过来的一封邮件。
那里面是他们在崖仪市调查到的、吴明远过往的碎片。
其中有吴明远还在老家秀水县时童年的经历。他是留守儿童,家里很穷,爷爷赶集带回来一小块鸡蛋糕,他和弟弟一人掰一半,妹妹再从他这里分一口;买不起牛奶,每天晚上分喝妹妹的奶粉,他和弟弟一人半勺,就一大杯水喝下去——直到妹妹病死,弟弟摔死。
有他在学校里的记录。中学一则处分,他和一位女同学趁大课间同学在操场上跑步时,“在教室内拉上窗帘单独相处”;大学时一则来自室友的逸闻,他和女友(后来的前妻)确定关系后,依旧和年级里的小富婆出去吃过好几次饭……
有在崖仪市工作时留下的文件,以及前同事对他的评价……
其中最主要的内容,是吴明远和前妻一起在崖仪市租房时的房东的一段口述:
啊还有的,我对那对夫妻还有印象的,他们俊男美女嘛,而且都很懂礼貌,入住的时候还给我送了水果来。
再说后来那女的跑了,警察也来问过几次。
他们是住在我隔壁往西去那间屋,那会儿窗子外面还能看见江,岸边也没拦起来,涨潮的时候水漫上滩涂,一直能冲到离这儿没几米远。现在也没两年功夫,已经盖满了房子啦,河道都占了一半多。
记得他们搬来那会儿女的快要生孩子了,上下班见到她,我会帮忙拎拎东西。
后来孩子顺利生下来,我还去医院看过他们,给他们送了我自己织的口水兜。
男的那边的妈妈来带过一阵孩子,女的那边记得是没有来,听说关系不好。
小孩子喜欢出门嘛,所以经常在楼下遇到他们一家抱着孩子散步。男的高高瘦瘦的,爱笑爱聊天,女的文文静静,皮肤很白,怀里那孩子也是大眼睛小圆脸,走在小区里好看的像幅画一样。
不过年轻夫妻,吵架拌嘴总是免不了的啰,养孩子不容易,工作也不容易,隔三差五能听到他们在隔壁吵。
后来女的好像没出去工作了,男的么好像也换了好几份工作,有时候回家很晚。有几次半夜听到他们在那吵,砰砰摔门,孩子哇哇大哭。
后来有一回——在那女的失踪前不久吧,应该就是一两周前——我和她在小区花园里遇着来着,坐在亭子里聊天。那时候孩子已经会走路说话,上托儿所了。
她跟我说,她觉得她老公外面有人。
那我总要安慰她,我就说小帅哥在外面被莺莺燕燕缠上不奇怪,他有分寸能把持得住就行,吃飞醋只会伤自己的身体没什么意思……我看他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嘛,周末看到都是那男的买菜烧菜,带孩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