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绕到单元楼后面的绿化带去。那里没有灯,一片漆黑。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进湿漉漉的长草间,每一步都像是在跨越粘稠的污垢,最终来到了正对着家里窗户的楼底。
黎鹤的头从窗口探出来,又收回去,又探出来。
我没有继续拨开长草——
我转身走出泥地,奔跑着爬上楼梯,回到家里。
黎鹤面无血色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威士忌瓶子,抖个不停。
我看遍每个房间、每个角落,床底、衣柜、沙发……
乐乐确实不在。
但或许他只是躲起来了呢,只是离家出走,甚至其实还住在袁宝楠家里呢?黎鹤可能只是做了噩梦而已。
“可是他身上有伤,可是他之前……”
我跪在沙发前,抱住黎鹤。
沉重冰凉的玻璃酒瓶硌在我们的胸口,湿冷的水珠浸透衣物布料,浸透皮肉,钻进肺里、钻进心里。
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她说,她不要离开现在的生活。她说她好不容易找到了我,她说她好不容易看到了家的影子……
我说没事的,我像是在梦里一样反复说着没事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然后回到安涛市,扔掉沾满泥土、叶露、威士忌的衣服。
现在回想起来,我简直觉得自己当时疯了。
就是疯了。
我认定乐乐在袁宝楠家里,我执着地这样相信,我把这视作不容置疑的、为了生活下去必须执行的准则。于是我按部就班地和同事们一起培训,邀请黎鹤到安涛市一起玩,之后再回绸州……
回绸州的路上,黎鹤说:“现在或许已经都烂掉了。”
车外下起密密麻麻的雨丝,狂风吹动着高速公路旁幽森的山林。
她低低地说:“乐乐自己不小心掉了下去,然后现在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听到这些字眼拼凑而成句子,我突然回过神。
我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捏住,然后疯狂跳动起来——仿佛它之前已经停跳了许多天一样——我咬紧牙关,感到太阳穴上的血管在挣扎,皮肤下的骨头在痉挛。
啊……乐乐死了……
摔死了。
因为黎鹤。
但我已经失去了乐乐,又怎么能再失去?
黎鹤她是个孩子,她照顾不好孩子,使得孩子不幸坠楼身亡。
这是无可原谅的过失,但也只是过失而已。我不想……我不能……失去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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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陈悦心,一个处于孕中期的“实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