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张勋可乍着手进了厕所,见雷春龙吊儿郎当叼着烟踩着旁边的花坛,刘钰没好气地对他说:“佛门重地,你就是不信这些,也得保持基本的尊重吧?看看周围的香客,谁像你似的叼个大烟卷子招摇过市!”
雷春龙却像听了贼拉奇葩的怪事一样,啧啧叫道:“不是……妹儿你有点管的太宽了吧!人家佛菩萨都没说跟我计较,你一出马仙上人家这儿来吆五喝六合适吗?再说了,抽烟咋就不尊重了,这帮来上坟——不,来上香的是没拉没尿啊,还是没他妈在心里寻思黄赌毒啊?真那么讲究,干脆出家的也直接割脖子谢天算了,洗裤衩子来大姨妈啥的哪个也没比我这凡夫俗子干净到哪去!”
“他老叔,你还真能没理辩三分。”刘钰哼笑道,“不过也是,像你这样一脸横肉一身孽债的人,别说神佛不佑了,阴魂恶鬼都得嫌你晦气,谁沾上你啊,自认倒霉就行了。”
“哎,这话我爱听,神鬼不敢得罪,那多牛逼啊我!正好免得像那些有钱的傻逼动不动被忽悠,辛辛苦苦赚的真金白银全都孝敬你们这些大仙儿大神儿了。我成抠了,宁可死都舍不出来棺材本哟!”
“呵呵,有道理,那你就好好攒着棺材本等着寿终正寝吧。”
“嗯呢,必须的。”
张勋可甩着手出来就看到他俩眼神不善地斜视对方,不由得一愣:“咋啦,又干起来了?”转念,他哭笑不得一叹,“我真是服了你们了,才刚认识几分钟啊就大动干戈的,至于么。”
雷春龙刚想说“谁叫你女神一来就针对我呢”,刘钰也想说“你当我稀罕搭理他个死流氓子啊”,张勋可却一手拥住一个背,笨嘴拙舌当起和事老:“哎呀,干啥玩意儿这是,以后都是自家亲戚——啊!打我干啥!”
“滚犊子,谁跟你是自家亲戚?不要脸!”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就他妈会冒虎气。”
几乎又是异口同声各自给了张勋可一拳。
随后,雷春龙将咯吱窝下夹得那包东西丢在脚边转身进了厕所,而刘钰踏着愤怒的步伐冗自向寺院正门的方向去了,边走边嘟嘟囔囔骂人。
张勋可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舍弃老叔,弯腰捡起红布包喊着“钰姐”追了上去……
雷春龙解完手,慢慢腾腾原路返回。
本想直接晃出大门的,随意瞥瞥突然顿住脚步,望向开阔广场上跪在人群中的两道身影——
穿银色羽绒服的张勋可,梳着时下最流行的三七分短卷发,浓眉大眼的,小脸蛋又白净,一看就是好人家精细养大的孩子,他人又生的高大,即使跪着也很出挑。
他身边瘦小的刘钰马尾辫扎的高高的,橙黄色大衣衬得她娃娃脸娇俏极了,一点不像二十多岁的女青年,倒很像个初中生,整个人嫩的能掐出水。
不知道刘钰贴在张勋可耳边说了什么,那傻头傻脑的小子即刻换上一副虔诚的嘴脸,随她一道对着前方十几米高的金身站姿观音像三拜九叩。
就算同一时间跪拜的信徒少说五六十人,可这俩年轻人竟好似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仿佛上辈子曾一起在那盏金莲座下听教修行,这辈子又一块转世投胎于茫茫人海重逢。即使再平凡,终究与普通人不一样,放眼望去,仍像一双浑然天成的璧人。
看着看着,雷春龙鼻子喷出轻笑,随即剜了高台之上的菩萨一眼,扭头就走。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无暇在意这满面煞气的男人轻蔑的眼神,从污浊尘世来到这清净之所,众生眼中唯剩那尊被镀了金身的神像。
叩首时,他们虔心将尊贵的头颅垂落污泥;仰目时,面带渴望,与菩萨悲悯的注目遥遥相对。
谁不想在新年伊始向神明讨个好彩头呢?
或许神明听见了他们的心声,可信徒就如这遍地雪粒一般多到数不过来,泼天的慈悲分到每人头上,又剩几多?
刘钰虽然带仙,但在面对乌泱乌泱的香客时,仍忍不住心生质疑。
作为一个整天和神明打交道的人,她始终认为人类对于信仰本身其实没有多大的依赖性。实际上,大家信的不是神而是内心的欲望,可这本身和佛门教义大相径庭,偏偏人又做不到无欲无求,所以她很疑惑——不知道菩萨是不是也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还不得不接受凡尘香火的敬仰。
若非今天确实有事需要菩萨镇场,刘钰也不会跪下来拜一拜了。
张勋可也不理解,走向庙门的路上,忍不住问她:“钰姐,我一直挺好奇的,为啥你们出马仙家里有的还供佛呢?对了,你咋没供啊。”
“谁说我没供?”刘钰说,“没看见不代表没有。”
“啊……那为啥供佛啊?不冲突吗?”
刘钰跨出红红的门槛,见张勋可抬起大脚丫子就要踩在门槛上,她忙拉住他:“傻不傻,别踩佛寺门槛,跨过来!”
“哦哦。”张勋可赶紧迈了一大步,收另一只脚几乎是跳着过来的,好奇追问,“为啥不能踩啊?”佛教中一种说法说是寺庙的门槛是释迦摩尼的双肩,踩了门槛便是对佛祖的不敬。另外还有类似的传说认为寺庙的门槛是佛祖的额头,踩了视为对佛祖不敬,要受到惩罚。
“哪那么多问题,不知道自己百度去!”刘钰没给他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