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阳间,胡肆临肉然可见放松下来,便放开刘钰的手,虚拥着她的肩膀向她介绍:“弟马,这位是大太爷的牵马童子老海大仙,今年过年来家里吃过酒的。”
“啊,是吗?”刘钰有点吃惊,看着老海大仙笑嘻嘻的样子,冲他颔首抱歉道,“不好意思,大年三十那天捆窍品酒的仙家实在太多了,我都没记住谁是谁,您千万别见怪。”
“无妨无妨,将来日子长些弟马自然就认全咱们了。”
老海大仙满不在乎道,转脸端出一副长辈口吻批评胡肆临:“小四你咋回事,三爷遣人专程请我来替你们看护阴阳结界,我们百十号人在这蹲半天,归地之路都挨条打点利索了,你为啥不带弟马原路返回,硬穿结界算几个意思,这不白费咱们工夫么?”
胡肆临被他怼得哑口无言,白皙的双颊都臊得泛起红晕。
见他窘迫,刘钰有心为他辩驳,胡肆临连忙用力扣住她的肩,示意她别吭声,刘钰只好作罢和他一起低头听老海大仙数落。
“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灵修,”老海大仙负手踱步,“前尘往事早在那一碗孟婆汤咽下肚的当口就统统散了!长老们让你出世做掌堂教主可不是给你任性妄为的资本,你必须严于律己,比任何人更应该遵循阴阳规矩,在弟马面前更是万万不能做坏榜样!这些话,大爷和三爷不好意思对你多说,我可不管那些!他们不说我来说,你得给我认真记在脑子里!”
老海大仙抬指狠戳胡肆临的额头。
看双方长相,胡肆临其实更像他的长辈,且由于身高差距很大,他只能蹦蹦跶跶跳着大吼胡肆临。
刘钰和其余赤狐冷眼旁观,都觉得这个场面十分滑稽,纷纷别开目光,在老海大仙无暇理会的时候偷偷抿嘴笑,再赶紧端正态度不住点头表示认同。
没办法呀——
一位是领堂教主,另一位就相当于集团老总的助理,大家想笑不敢笑,总要给他们留些面子。再说,领导层之间的“恩怨”他们瞎掺和啥,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只好憋着。
老海大仙又絮絮叨叨扯了一堆条条框框要胡肆临遵守。大家就站在冷风口陪小四教主耐心听着。
差5分钟1点的时候,老海大仙才结束说教,意犹未尽舔舔嘴招呼一群赤狐打道回府,临走前又差人喊来五金,吩咐她带刘钰回家,继而剜了一眼胡肆临:“你跟咱们一块走!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请奏大爷,罚你面壁思过三天三宿才能放了你!”
“是,弟子都听您的。”胡肆临闷闷叹气。
说着,他转身跟在老海大仙身后,头也不回随大部队向西行进。
见他真走,刘钰急了,三步两步追上他,却被睡眼惺忪的五金眼疾手快拉回来。
不等刘钰开口,五金的小手已经死死捂住她的嘴巴,贴在耳边嘶声阻拦:“弟马,你可别冲动!老海大仙在咱家的地位仅次于三位太爷,他说罚四哥哥那就必须罚,你多说一句只会害他被罚的更狠……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未时快到了,再不回去我也要挨骂的!”
“可是,我还有话没问——”
“哎呀,等他回来你再问呗!”
眼睁睁看着胡肆临越走越远,他一身白衣白裤子放在赤狐堆里又那么显眼。
五金拉着刘钰风风火火往家门方向狂奔,她却三步两回头,满眼都是深深的眷恋,直到看不见他才放弃回望,不情不愿任由五金拉拽。
所以,她没能看到,那个和她心有灵犀的人,就在她身影消失在夕阳笼罩的街角时,终于回头睇了一眼。
她也没能看到,他完全缩起的竖瞳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阴鸷邪魅……
五金踩点把刘钰带进家门,进了卧室不由分说猛一推她的魂魄,力道大的惊人,刘钰身魂交迭的瞬间直接从床上蹦起来,捂着惊魂未定的心口“嗷”地叫了一声。
奶奶正在客厅边打瞌睡边看狗血剧,听她喊叫还以为梦魇了,拖鞋都顾不得穿,小跑推门进来问她怎么了。
摸到奶奶被夕阳晒的热乎乎的手,刘钰这才感觉到确实已经离开了冷冰冰的阴间,立刻抓住奶奶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边蹭边撒娇:“奶奶,我刚刚做噩梦来着,看到你就不怕了呢。”
自从老伴去世,孙女鲜少表露小姑娘该有的可爱和娇嗔,奶奶顿觉心头一暖,坐在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宠溺地帮她捋捋凌乱的额发,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那还困不困了,困就再睡会儿,奶奶搂着我老孙女睡,啥也不用怕……”
刘钰又往她怀里狠钻了钻,贪婪地呼吸奶奶身上老式雪花膏的香味,闭眼假寐,暂且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专心享受这份人世间最纯粹的温情。
可即使刻意放空大脑,把奶奶看作当下的精神支柱,她不可避免回想起年三十有位仙家上身后当着奶奶面说的那番话,于是不争气地哭了。
奶奶有些吃惊,更多则是心疼,捧起孙女的脸,像小时候逗她那样故意说迭词:“哦哟哟,我孙孙咋又哭哭了哪……乖乖,大姑娘哪能说哭就哭,小脸蛋羞羞!”
她不这样还好,一张嘴,刘钰干脆死死抱住她嚎啕大哭。
奶奶顿时慌了,嘴里不停蹦出迭词轻声软语地哄,拍打孙女后背的手就没放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