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反驳:“跟他不用客气,高中时候天天和我不对付,要不是看在他大难临头的份上,我才懒得搭理他!”
奶奶依然不高兴,摇头叹气去厨房摘菜,一边劝她:“还不行人家改正缺点么?我看那小伙儿挺好,浓眉大眼的,又精神又喜庆。钰啊,不是奶奶多嘴,你这年纪也该多接触接触适龄男青年,奶奶闭眼前还想吃我大孙女喜酒呢……”
刘钰正点上烟,呼吸之间,奶奶和胡肆临的唠叨不谋而合:“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刘钰气结,立刻掐烟阻止胡肆临的废话,转身回到自己卧室关紧房门,将奶奶的老生长谈一并隔绝掉。
静默片刻,她走到供桌前,默默抽出一沓细香点燃,一一插入三盏香炉碗。
然后她跪了下来,郑重其事磕下九个头,抱拳虔心呼唤狐仙堂的一众仙灵:“恳请各位仙家原谅刘门弟子小盛成自作主张,若有更合适的办法,我不会出此下策答应香客张氏去撅黄皮子坟。求你们原谅我私心作祟,实在不愿看到悲剧重演。”
正午日光充足,前夜里,还飘了场不大不小的雪。新雪覆盖整座小城,房檐屋脊和地面全都莹白莹白的,更衬得天光蓝得清透无垢,连几丝云影都看不清了。
这样好的天气却不能驱散她心头的阴霾,热闹过后,她将自己与世隔绝,满面肃穆凝望着青烟缭绕中若隐若现的海市蜃楼。
今日坐于高堂主位的不是大太爷,而是三太爷与三太奶,与胡肆临一般故意遮掩相貌,和那群狐貍脸的男男女女同时望向刘钰,神情极为凝重庄严。
胡肆临不在他们当中,而是轻轻随她并肩跪地,一起向长老和宗族亲眷请愿:“弟子愿随弟马刘钰共同应对此劫。”他抬眼迎上三太爷的审视,“老槐树那帮混账想尽办法招惹我门,三太爷三太奶在上,请允许弟子前去会一会那鬼黄仙。若它执意不退,弟子不介意杀鸡儆猴,给它们点颜色看看!”
“小四,你可知做此决定意味着什么,”三太奶缥缈柔美的声音徐徐传来,却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严厉,“年根儿底下,各仙门纵使恩怨纠葛不清,总要考虑上方仙使年关考察人间之际,偃旗息鼓维持住面子上的和睦。你二人若在此时故意挑衅老槐门鬼修,无疑会惊动上方仙使,真怪罪下来不仅弟马受难,你也会遭到惩处,轻则消减功德,重则雷刑惩戒,便是我们几个老家伙舍出老脸也未必能解救你二人脱离因果报应。”
“不错,”三太爷接口道,“小四,论师门我是你师叔,论家门我是你大爷。作为师叔,我当然也受不了那帮犊子玩意儿三番五次冒犯,恨不得自个儿过去挨个扇大嘴巴子!但作为大爷,我必须替你爹妈好好看顾你,实在没必要为了别人的烂摊子折损自己,图啥呢?费力又不讨好,这不缺心眼吗!”
三太爷在东北把持几百年,一口浓郁方言险些让刘钰栽倒,但她还是忍住了,保持住端正跪姿,正想开口把责任全揽过来,却明显感受到胡肆临凛起眉眼,听到身边响起他铿锵有力的答案:“三太爷不必再劝了,弟子主意已定,并非为了帮事主消灾解难,而是……”
顿了顿,他深深睇了一眼刘钰纠结的眉头,抬首又道:“小钰的爷爷去世前,我曾对他发下宏愿,无论天堂地狱,只要她决心去闯我必定相护追随,今生今世绝不辜负。”
他说的那么云淡风轻,但刘钰仍旧被震撼到了。
她慢慢撇过头,看向身边那空荡荡的地方——明晃晃的日光穿过她的衣衫,投下淡淡的影子。
明暗交接的地方有一团团肉眼可见的尘埃旋转飞舞,仿佛也感受到了她难以平静的心绪,跳跃出激烈的弧度。
刘钰突然觉得眼窝有点热。
滚烫的泪骤然聚起,她飞速眨眨眼睛将那抹湿意化开,稳住心神,看遍古宅深处每一张脸,最后将目光悬在三太爷身上。
默默叹口气,她重新俯身叩首,以决绝口吻说道:“求您应允我无理的请求。”她抬起头,坚定地凝望着一众狐仙,“愿诸位仙家加持法力,送我魂魄前去过阴与鬼黄仙交涉。”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胡肆临接着道,“我随弟马先探探口风。请三太爷派护法驻守阴阳结界,午时过半启程,未时一到既归。”
话音未落,古宅中哗声迭起。
过了很久,三太爷才抬手示意众人停止议论。
看了看胡肆临又看了看刘钰,这位受凡尘香火千百年的大神,头一次感觉到人类的执念令他无可奈何。
于是,他发出最后的劝告:“弟马啊,你这小体格子本来就隔路,那帮鬼魔玩意儿没事都爱骚扰你领你去鬼门关溜达几圈。你也知道的,咱家一天到晚24小时守在堂口帮你护法,小四更是,没日没夜陪你和它们耗着,我打心眼里不希望你主动过阴,生点小病倒是次要的,万一招惹啥不好对付的回来你可咋办啊,日子还要不要过了,还能愉快玩耍吗?”
明明是关切却自带搞笑气氛,刘钰忍俊不禁,笑着回道:“那就随它吧!反正这些年见多了已经无所谓了,还得劳您各位受受累,帮我把那帮邪乎玩意儿打出家门。”
“哎呀,我的玉皇大帝呀……”三太爷嘘声叫苦,“我的佛祖菩萨三清圣祖哟,谁来显灵劝劝这倔驴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