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手诊治她的老大夫与刘老邪有些故交,看着刘钰在病房里活蹦乱跳的样子,意味深长对奶奶说:“老嫂子,依我看,您大孙女啊,早晚要接老刘的班哟……”
奶奶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和爷爷结婚那年,她是亲眼看着爷爷怎么受的仙家和鬼怪的折磨,只不过没刘钰的情况这么吓人,却也没好到哪去。
身为常人,她不是没心生埋怨。那时大伯哥还活着,无数次听到老弟媳妇哭诉,总是语重心长叹气道:“桂芝,大哥咋能不懂你心里有多苦啊……唉,没法子啊!我们这帮顶香带仙的,出头前必须得遭些罪,这就跟唐僧取经一个道理,没个九九八十难,哪有修得正果的时候哇?”
老伴遭罪,孙女又遭罪,奶奶已经遭不起了。
没头苍蝇似的奶奶,病急乱投医,四处找能看得了家里这点糟心事的神婆大仙,寄希望于旁的仙呀灵呀的,可以帮孙女少受点苦。
可谁又接的了刘家灵媒的烫手山芋呢?
十里八乡,多少熬出头的出马仙,还得靠他们老刘家出手相帮才正式进入这修道场,统统异口同声明示奶奶:刘钰的事,他们真的管不了。最好还是往自家根上找找能人。
但刘氏一族第七代的灵媒基本都驾鹤西去了。第八代的,也没有谁能得到真传。更不用说第九代刘钰这辈,还有哪个有这身渡人修仙的祖传绝学。
高考失利的刘钰心灰意冷,奶奶和姑姑们也无可奈何,最终是大姑托关系找门路把她送去临市一家护校,想着不管以后咋样,做个护士也是很不错的谋生之路。
假如刘老邪还活着,绝不可能同意老伴和闺女们决定——
护校那地方和医院能有什么区别?
刘钰这招阴的体质一年比一年邪乎,进了护校直接成了送到鬼魅嘴边的香馍馍。这三年学,上的她险些丢了小命,还因为三不五时“抽风”,好几次差点被室友联名送去精神病院。
刘钰的特殊闹得整个学校人尽皆知,信奉科学的校长都被她弄得精神衰弱,去庙里头烧香拜佛,甚至请来世外高人在学校开坛做法事。
世外高人来的那年,刘钰已经快毕业了。
由此可见,校长这是把她当瘟神,想趁毕业之前,焚香祭天送她离开千里外……
不得不说那位高人确实很不简单。
刘钰被室友们搀扶去现场观摩他如何做法的时候,遥遥相对,高人竟一眼盯住了她。
他手里握着据说是祖传十几代的观音宝瓶,迈着仙风道骨的步子向她走来,抽出那鲜绿的柳枝在她额前撒下两滴清甜露水。
冰冰凉凉的水珠滚入眼窝的剎那,刘钰先是微微愣神,继而眨了眨眼,就换了副室友们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刘钰自己对于那时发生的事印象全无。她只记得那水很凉,仿佛还带着一股莲花的幽香,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意识飘入那暗无天日的黑色领域前,她晕乎乎的想:尼玛,又他妈被鬼附身了这是!
等她清醒过后,人已经躺在了寝室床上。
根据室友怯怯的描述,她才知道——附身的并不是令她痛恨不已的鬼魅之流,而是胡肆临。
因缘际会,要随她看尽一世沧桑的胡肆临,终于等来了世外高人的点化。
对方通过刘钰的皮囊,看见了暗暗寄身多年的小狐仙。两滴沾染了菩萨悲悯的露水,就此唤醒了苦苦驻守的胡肆临。
高人微微一笑,和蔼说道:“回去吧,时候到了。你来自那高山流水的风水宝地,回去请你一家老小出山入世,自会求仁得仁,心想事成。”
胡肆临操控着刘钰的身体俯身鞠躬,颇为感激:“多谢先生仗义执言,来日小有所成,定会携厚礼登门拜访,以敬先生道破天机的大恩。”
室友说的绘声绘色,刘钰都惊呆了。
而那天起,入梦以后,她再不是单打独斗面对十方恶鬼,有个高大挺拔的白衣男子,总是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拉着她逃出无边无际的黑暗,护着她远离恶鬼幽魂的魔爪。
可每每有意去看他的长相,他要么将整张脸以一团白雾遮掩,要么干脆戴上一副黑色面罩,从不曾让刘钰记住他的样子。每每醒来,刘钰总是怅然若失。
爷爷走后,十几年的苦日子都是她一个人熬过来的,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个舍身保护她的人,她居然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刘钰这个急啊,毕业回家以后,竟又莫名病倒了。
她整日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清醒的时候特别少,浑身骨头皮肉没有一处不疼的,大多时间总是高烧不退,去医院做检查依然没有任何问题,愁坏了奶奶和姑姑,天天陪在床前以泪洗面。
起初,刘钰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某天晚上帮她痛殴十几个恶鬼的胡肆临,突然一反常态,没有急着将她的魂魄送回肉体,而是紧紧牵着她的手,坐在一根枯木枝子上,很是认真的对她说:“小玉,送我回家吧。”
刘钰很诧异:“家?你家在哪?”
胡肆临警惕的四处张望,发现群鬼不敢进犯,这才趴在刘钰耳边低语道:“辽东彰县柳水河畔高云山。山顶有一处作废的烽火台,你顺着烽火台的方向绕半圈,如果看见一个窄石洞,那里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