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镜堂这才想起来喝酒一事,她抬臂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果然二锅头的味道就是冲,她问道:“你不去?”
“没空。”傅城筹冷漠地撂下一句,便去了书房,好像傅方圆不是他儿子一样。
等换完衣服漱完口后,唐镜堂才拎着那些吃的敲开了傅方圆的门。只听见傅方圆老大不情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放下东西滚!”
唐镜堂推门进去,傅方圆见是唐镜堂,骂人话咽了回去,立刻从床上坐直,瞬间乖巧起来,“姐姐,我不知道是你,快进来。”
唐镜堂拎着东西进去,一样一样摆在小餐桌上,也不见外地盘腿坐上了床沿,看着他绑着石膏的手,笑道:“疼吗?”
“不疼。”傅方圆脖子一梗,死鸭子嘴硬。
唐镜堂带上手套就开始剥鸭货上的肉,然后把肉放在饭团上,道:“赌气不吃饭?更打不过你爸了。”
想到那日傅城筹的恐怖,傅方圆不禁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嘴硬地哼了一声。
唐镜堂边把肉放在傅城筹的饭团上,边自己吃着,等两人都吃饱了,唐镜堂才开始道:“还是生气?”
傅方圆点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爸妈都成了这样子,还觉得自己没错。他们看我是小孩子,就可以自己做错事反过来教训我吗?”
唐镜堂听傅方圆倒完苦水,认真道:“傅方圆,如果我把你当成大人,我就不会保护你的感受,你愿意听我继续说吗?”
傅方圆一怔,他很少见唐镜堂这样严肃的表情,思索了片刻后点头。
唐镜堂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道:“首先,你没有错。父母感情的破裂与你无关,如果他们不诋毁另一方的话,他们永远是你可以依靠的父母。”
见傅方圆沉默了,唐镜堂继续道:“其次,他们的出轨,是他们早就协议好的。即便道义上不允许,但他们之间已经是一纸合约了。你可能现在听起来很可笑,但傅方圆你要知道,现实生活中感情和婚姻大部分情况下是剥离的。爱情是风花雪月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婚姻是柴米油盐这些必需品,他们没有美好低贱之分,只有谁要给谁让步一说。我当然希望你以后可以和心爱之人走入婚姻,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这样,你明白吗?”
傅方圆摇头,道:“我不明白,即使以前结婚的时候不喜欢,可他们现在什么都有了,他们什么成本付不起?不喜欢、过不下去那就离婚啊,为什么要出轨!”
唐镜堂第一次觉得有钱有权也不怎么好,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打个喷嚏是情报,抖抖衣服是金子。影响股价什么的她也是一知半解,没办法讲给傅方圆听。
思索了片刻,唐镜堂认真地紧盯着傅方圆,道:“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不开心,但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们可能早就离婚了。”
离婚说是大人的事,但其实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傅城筹那样一个极有野心的人,飞黄腾达后没有立刻踹掉没有任何帮助的傅太太另娶他人,已经是个奇迹了。
虽然这不能说明傅城筹多好、多重感情,但足以说明傅城筹为了这个家舍弃很多东西,他起码曾经努力维持过这个家表面的和谐。
唐镜堂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傅城筹他们正经修车会被同行挤兑、被铁鸡收保护费,那个时候傅家所有人的努力都是为了活得更好、更有尊严。
哪有闲工夫管什么爱不爱?
现在有了闲工夫,又不能轻易谈爱不爱。
唐镜堂看着傅方圆从愤怒变成疑惑,最后满脸挂满悲伤,她忽然就想到了陆元,如果他没有死,他们又会是个什么结局?若他们结婚,是不是也会面临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唐镜堂从没为什么事情拼过命,更不可能为感情拼命。以唐镜堂性子,如果出现问题她真的做不到傅城筹这样,她一定会不管任何人的利益,不管任何世俗的眼光,像丢垃圾一样丢掉自己的婚姻和感情,只保全自己。
“你可以不赞同你父母做的事情,但你父亲确实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的母亲也不想,他们都想让你开心,所以他们应该得到你的尊重。”唐镜堂最后,只说出了这个不痛不痒的大道理。
唐镜堂本可以把出轨者贬得一文不值,可以污名化爱情和婚姻,可以端着长辈的架子去逼迫傅方圆接受那些被世俗合理化的错误,告诉他——男人就是这样,婚姻就是这样,人性就是这样。
可错误归咎于人性,美好也溯源自人性。
一体两面,她分不开。
现实像是一口浓痰,卡在了想要舌灿莲花编故事的唐镜堂的喉中,她说不出口。
婚姻是薛定谔的猫,打开盒子之前,没人知道里面是发丑的死猫还是讨喜的活猫。
唐镜堂以前鄙夷那些日子过得糟还不离婚的人,觉得他们为了体面或者钱财。今天她突然意识到,能踩到发粘发臭的死猫都不换鞋,也是一种勇气。
第二十三夜婚姻
和傅方圆的交谈是现实的缩影,唐镜堂离开傅方圆的卧室时,这个眼中只有是非的孩子还在努力消化着现实的冰山一角。
唐镜堂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林管家问道:“唐小姐要去和先生告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