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太难了。谁愿意让步。历来变法者,几个好下场。
身边人顿住了。他几乎成了一棵笔直的木桩,垂眸抿唇,喉结微滚,终是没有开口,只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捞过旁边布巾,替宣榕擦去睫羽上沁出的泪珠。
宣榕崇尚克制内敛的君子之风,向来温善和睦、端谨矜持,很少有这种崩溃哭泣的状态,但身体虚弱时,理智也会让步,她头昏脑涨,哆嗦着唇齿低啜:“我什么也做不了……吴县亡者已经快五百了……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娘亲我……”
忽然,她缓缓顿住,朦朦胧胧之间,看到这人轮廓优美的手背上,仿佛烙印了一层火焰图腾,若隐若现,绵延而上,像是血管脉络,也像是跳窜的火光。并非女子柔婉的手型,更冷硬、修长、有力。
不是母亲。
她猛然一咬舌尖,在唇齿血沫味道里,稍稍清醒。
这本该是漫漫长夜里,无人窥见处,她独自熬过去的一晚。待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情绪也就过去了。
自幼的礼仪,让她习惯不外溢任何情绪给外人。即便是脆弱,也只能留给最亲近的人,甚至面对至亲,她大部分时间也都是沉默自忍的。
宣榕闭了嘴,她无力抬头看到底是谁,微不可查吐出两个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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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字让来人僵了一瞬。浑身肌肉绷紧。
犹如野兽遇到危险的信号,少年重瞳里交织明灭,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下一刻,层迭嗡鸣仿佛潮水,席卷过静谧的姑苏旧宅。
潮水漫后,宣榕一动不动了。
少年反应过来什么,低咒了一声:“这蛊虫……”
该死的,他还没完全摸清楚用法!
传闻里它能控万兽,确实可以。
可人虽也是动物,但毕竟万灵之长,多少有些不一样。
他还没试过用在人身上。
他手足无措地半蹲下来,也顾不得暴露身份了,扼住宣榕脉搏,一边观察她的神色,一边替她把了个脉。
脉象平稳,没什么问题。
只是宣榕像是凝在琥珀里,纤长的睫羽都一动不动,色泽极淡的眸子无神地注视前方。
少年犹疑道:“你……”
这声呼唤让宣榕从呆坐中回神,她转向少年那张五官平凡陌生的脸,没有任何见到陌生面孔的异样:“我渴了,能给我倒一杯水吗?”
很平静很正常的态度,也没有什么抗拒。
少年顿了顿,缓缓起身,走到床边桌案上,给她倒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