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旻因为情绪过激,碰掉了佛经。宣榕静默半晌,拾起地上经书,拍拍灰道:“就说你怎么脸色这般不对劲。”
谢旻直愣愣半晌:“……阿姐你早知此事?”
宣榕将佛经归位,淡淡道:“我不知道啊。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
“那你怎么表现这般淡然。”
宣榕语气难得咄咄逼人:“你魂不守舍的,我方才心里做了很多坏打算,就还好。而且恕我直言,京城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好吧。”
膨胀的权利催生怪物,扭曲的欲望磨灭人性,很正常。处于那个位置,一个人不再会是他自己,而是……那把交椅。
谢旻木然着脸道:“那确实。父皇不知此事,其余人也不知道。我实在没人可诉说了。”
宣榕问他:“楠楠知道吗?”
谢旻:“你说呢?”
那就是不知。宣榕微微蹙眉,没作声。
谢旻大感怪异:“姐你居然不劝我告诉她真相。”
宣榕脸上不是愉快的神色:“然后呢?她性情禀直,定会状告舅舅,让他废后——先不说有无证据、可好查办,就算板上钉钉,这种程度的事情也最多禁足吧?她事后怎么办?她要怎么生存?”
这次换谢旻噤声了。半晌,他头疼欲裂地道:“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想到如果她知道了,得恨死我。我想死。”
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权利的伤筋动骨,原来他也有力有不逮、力不能及之时。
宣榕揉揉眉心,犯愁:“倒不一定会恨你。”但恨皇后是在所难免,这是死局,她想了半天没想出好办法,叹了口气:“这事等我年末回京再议,那些被你母后贬斥出去的刑部官员,有哪些?”
谢旻报了几个名字,人不多,宣榕捕捉到了一位:“季穗?人在吴县?不就在姑苏附近吗?”
谢旻点点头,宣榕沉吟道:“我找个机会见他一面。”
但这个机会没等到。
六月后,就是暑汛,吴县河道决堤,夏日的水患差点淹没大小村庄。
水中死物腐败,滋生病疟,瘟疫从吴县开始蔓延。
季穗死在了这场瘟疫里。
宣榕退而求其次,见到了与他一起赴任吴县的独子。
是个芝兰玉树的年轻人,洗得发白的一身长袍,不减其风姿,反而沉凝端雅,声音也凌然如泉:“檀见过郡主。求郡主救县里百姓。”
宣榕听说了他号召壮丁,以沙土巧填河道,迫其改道的传闻。对季檀三分尊敬,问道:“是需要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