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世上远远不是金玉辉煌,太平盛世下也有浮骨,自顾不暇之徒也会互相倾轧。
人世由芸芸众生而成,但史书却由王侯将相而作——太多的人悄无声息而来,默默无闻而去。甚至无法发出痛苦的控诉。
由来如此。但不该如此。
如果没有这个人,她或许真的会在金砖玉砌里,天真烂漫长到十五六岁,挑个乖驯顺眼的未婚夫。同样,若非她在阎王府邸走了一轮,父母不会忍心放她南下。
那样,她的守护者会由父母变为夫君,她也许会在更往后的年岁,认识到世有不公,但仍会在羽翼下,循规蹈矩走完属于她那顺遂平安的一生。
多么无助且无趣的一生。
而非现在,注定一条踽踽独行、离经叛道的路——离伦常之经,叛世俗之道。或许没有多少追随者,或许长辈们都无法真正给予帮助。
她要一个人走下去了。
少年默了半晌,周遭人声鼎沸,耳畔万籁俱寂。他听见自己低哑的声线:“他死了吗?如果他能活下去,你会开心,还是不开心。”
仇深
宣榕不假思索道:“他若欣喜能活于世上,那我也定当为他欢欣。”
见少年似有疑惑,她弯了眉眼露出个浅淡笑容:“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红尘为逆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每个人都有自身活法,经行之道。凡尘万众,当乐其乐也。”
从望都来姑苏,沿途小路,她有听闻过自尽的老者——年岁不高,多染疾病,怕连累孩子,便绝食或是服土。
人应当有做任何事的权利。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
浓长睫羽震颤垂敛,少年忽而道:“我其实还……”
宣榕回眸:“嗯?”
少年顿住了,未竟之言尽数吞下,视线扫过最近的套圈摊贩,最终只淡淡道:“我还想说,我套圈也是把好手,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就当报你救治之恩了。”
宣榕也将目光转向游人群聚的热闹小摊,摊主高声吆喝揽客,摊位摆得疏阔,前半部分是死物,多是做工粗糙的饰品摆件,后半部分是活物,鸡崽、大鹅、雄鸡吵成一团,连蛇都有。摊位前,一群屡败屡战的小萝卜头沮丧着脸,一看就颗粒无收。她哭笑不得:“现在不觉得幼稚了?”
少年面无表情看她:“要不要?不要算了。”
宣榕看了眼木牌,三十文一圈,一贯钱五十圈,她飞快心算一下,不假思索道:“要!店家,来一贯钱的。”
待商家将竹篾套圈递来,少年接过,问她:“要什么东西。”
宣榕踮起脚尖一指,眸光晶亮:“我想要那边的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