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松此人,上得了庙宇高堂,下得了市井街坊,遇礼则礼,遇强则强。
被他一呛,蒋屠夫脸色阴沉不定,宣榕暗叫不好,他的气只会洒在妻子身上,便柔声对女子商量道:“这位姊姊,你和我们上山去住几天好不好?我在寒山寺暂住。”
女子还是惊慌摇头:“他气消不了的,等回去更惨……”
宣榕微怔:“那你住一辈子也可以。”
“……怎么可能呢?那闲言碎语多少。”女子完全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苦笑一声,拨开容松,“我们夫妻间的事,小娘子和小郎君莫管了。”
道义用纲常框定世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当局者,很少敢挣脱牢网。
她一步一步走,犹如挣扎的飞蛾,终归还是落回纲网。
见她又被丈夫推搡着远去,容松气道:“他爷爷个鬼!要是在京城,我一刀结果这畜生!!!啊啊啊啊啊好气!这位夫人怎么不让我们插手啊!!!”
容渡一直闷不做声,终于罕见插了句嘴:“然后呢,阿松。她有仰仗的生存手艺吗?我们俩在这姑苏,都无法立刻找到赚钱的门路,何况有个疯子一样丈夫的女人?谁敢雇她?而且她也不是那种性情泼辣的,过不了自己那离经叛道的一关。”
容松咬牙切齿:“改明儿我去给他套个麻袋揍他一顿。”
容渡无语看他:“……”半晌:“……加我一个。”
容松鬼鬼祟祟看宣榕一眼,将他哥一拉,也不知去商讨什么夜黑风高揍人大业了。
宣榕却陷入沉思,一晚上没做声,直到夜间回寺,誊完那几个孩童的八字,抄完经书,点燃油灯,才对旁边打盹的小沙弥道:“劳烦师父,若有风吹熄灭,还麻烦您再燃灯火。”
这件小佛堂,燃了一排长明灯。是宣榕这段时日目睹的死者。
底座小牌上,写着死者姓名生辰。
后面多是些天生不足的早夭孩童,间或几个突发疾病的老者。唯有第一位,那人年岁正值韶华,比小郡主只大上三岁,灯中火焰随风扑簌,摇摇欲坠。
宣榕便又给那盏灯添了点灯油。
忽然,她察觉不对,灯盏似是稍错了位置,和前几日放置的不是同一个地方——之前在佛祖捻花的手下,而非他慈悲的眸前。
像是有人拿起端详,又放了回去。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夜凉如水,古剎院落树影婆娑,宁静祥和。并无人影。
宣榕只能迟疑问小沙弥:“……今儿这间偏殿有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