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言,妇人眼眶中泪水再也止不住,清泪划过脏灰的脸,冲出两道泪痕:“造孽啊!造孽!我供他吃供他穿,供他考上举人,给他凑够盘缠,让他赴京赶考,可他怎么就、怎么就……”
妇人嚎啕一声:“不要我们了呢?”
在场所有兵卒听到上司密辛,都面面相觑。有机灵的,互相使了个眼色,匆忙矮身通风报信去了。
宣榕呼吸微微一紧,若这事属实,那章平前程自此毁尽。
即使不属实,挑着昔大人在的日子,将这对母子送来,也能给章平找不快——
章平这是得罪了谁不成?
“昔咏起早去了陇西的练兵场巡视,章平陪同。”旁边,耶律尧不知何时也下了楼,他说得轻描淡写,“待会这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一来,情形会非常复杂。”
一想到恨不得给章平来一榔头的昔大人……
宣榕:“……”
于是,她握住妇人的手,温声问道:“夫人和章大人自幼相识?”
“自然……”妇人被牵进了驿馆院落,她就是个乡野仆妇,在官家面前,还是会不自觉忐忑,“他和我一条街上的,自小书读的不错,家里就把我许配给了他。成婚五年,都是我操持家务,他专心念书考功名,那时候虽然清贫,但他待我也好,谁知道……”
春闱三年一考,宣榕算了算近几年殿试的年岁。
问道:“九年前,乾泰五年?”
妇人哽咽:“是……蜀地多山险峻,出一趟远门难,我本以为他死了,才这么多年杳无音信。钱又给他读书、凑盘缠了,好容易七八年再攒了点钱,想出来寻寻他消息……要是他真的遭难,我也能死了这份心,可他偏偏……”
可他偏偏活得风生水起。
“你怎么知道他在此处的?”
“这边算是从蜀至京的必经道,我沿着走,又沿路打听当年可有叫‘章平’的学子,入住打尖啊、借宿啊……前不久,我打听到郡守老爷就叫这个名字,好像进士及第的年岁,也是九年前。我就……赶来了。”
宣榕又问了些话,最后软言细语安慰:“夫人放心,若是真的,我会为你主持公道。”
妇人愣了愣,但没把她这话当真,她不安道:“可姑娘,那是一州郡守啊……”
宣榕唇齿微启,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院外忙不迭的一串声儿:“哎哟哎哟,都什么跟什么啊!昔帅你听着小兵误报误传,本府可干不出抛妻弃子的勾当!一定是有误会!”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敦实的身影下了马轿,半走半跑了过来,他擦擦脸上细汗,先是对宣榕鞠了一揖,又环顾问道:“何事,方才正和昔帅在看兵演练呢,谁找本府?”
有侍卫胆战心惊地,将情况原封不动简述了一遍。
没想到,章平先是一蹙眉,旋即笑得一脸和蔼,将那张胖乎乎的脸转向妇人,如释重负道:“哎哟夫人!我可是地地道道的陇西人!您看我长得可像你家相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