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练姬桩的印象里,那男人毋需多余的言语,只消一抹注视,就足以叫人怦然心动。
卜通、卜通……光是想,她仿佛感觉被豢养在心口的那头小鹿,又莫名碰撞了起来。
唉,思及此,她不禁感叹,眼前这一桌之隔的相亲对象,如果有杨耐冬的十分之一就好了。
下一秒,练姬桩心中警铃大响──
该死,她没事想起杨耐冬那个家伙做什么?一切都结束了,从现在起,充其量他只是她的一位同事,她的生命自此严禁有杨耐冬这号人物,而她得尽快从离经叛道的歧路上,把自己拉回来才是。
说服自己后,她连忙正色敛容,飞快的把杨耐冬的名字跟身影彻底的从脑中抹去。
“听说你已经是位医生,医院里应该有不少趣事发生吧?可以说说你平时的工作内容吗?”男人露出谄媚的笑容。
姣好的面容微微挑眉,练姬桩透出诡异的笑容,“你确定,你真的想听我的工作内容?那可是非常枯燥的,一般人可能会被吓到。”好心提醒。
男人挺起单薄的胸膛,自负一笑,“我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是见血就会昏倒的小女生。”
哦,他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是小女生。练姬桩意味深长的在心里低笑。
问题是,到底是谁跟他说,女生看见血就会昏倒?倘若如此,全天下的女孩子每个月不就平均得昏倒四至七天?
她沉吟须臾,忽地,瞥见服务人员正端捧著热腾腾的主餐上桌,慧黠的她脑中灵光一闪──
“好啊,不介意的话,我们边吃边说吧!”一改先前的疏离,她嫣然一笑。
香气逼人的牛排一上桌,练姬桩慢条斯理的操起手边的刀叉,旋即正色道:“我并不是在什么教学医院工作,也不在私人诊所里看诊,事实上,我是在一家隶属于民间机构的法医研究所里担任法医工作,解剖遗体、倾听死者的声音,就是我平常的工作内容。”
“啥,法医!解剖遗体?!”原本还不断迸出爱心的眼睛,突然瞪得像牛铃。
“没错。刚刚来赴约前,我正在解剖一具泡水浮尸。”紧握刀叉,她兴致高昂的说:“你知道吗,那简直是一塌糊涂,泡水泡太久了,整个尸体肿胀变形不说,还发出很强烈的尸臭味,即便我配戴著层层装备,整个解剖室里,尸体的恶臭味还是浓烈得呛人。”
假装没看见对方渐渐苍白的表情,练姬桩继续眉飞色舞的滔滔不绝。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不管尸体的情况有多糟,我还是一如往常的像这样拿起解剖手术刀,一刀划开尸体──”
说话的同时,她手上的刀叉顺势切过瓷盘上那块热腾腾的牛排。
“通常第一刀就够让人瞧的了,腐恶的气味会突然铺天盖地的窜出,然后紧紧的附著在衣物上、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让人怎么也摆脱不掉。你一定很难想像那有多惊人,但是我可以说,那味道绝对远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叫人作呕。
“总之,剖开尸体之后,仔细查看内脏受损状况是件重要的工作,因为那将有助于死因的掌握。很幸运,今天这具尸体的内脏还没有很严重的损坏,至于颜色……我想,就跟这块牛排差不多吧!”
说时迟那时快,她已经顺利切下肉块,神色自若的往自己嘴里送去,优雅的品尝享受那鲜嫩的口感。
活灵活现的口述解剖,仿佛那具浮尸就横亘在两人面前的餐桌上,没等练姬桩说完整个解剖流程,方才还笑容可掬,以为自己招到好运的男人,突然一手掩住嘴巴,脸色惨白。
“恶,别、别再说了……”
顾不得礼仪,他面无血色的撇下美丽佳人,像只夹著尾巴的战败犬,既狼狈又迅速的消失在餐厅的入口处。
望著抱头鼠窜的背影,练姬桩还没来得及窃喜,蓦然,一记突兀的笑声窜入她耳内,机伶的她连忙压下笑意别过头来,瞪大眼睛梭巡整个餐厅。
忽地──
仅仅一个窄小走道之隔的隔壁座位上,拥有足以摧毁全天下女人自信心的绝美脸蛋,正与她两两相望。
杨耐冬高举手中的香槟酒杯,向她致意。叫人气结的可恨揶揄,果然又如预期的出现在他嘴边。
他怎么会在这里?
脸色微愠的练姬桩,不可置信的瞪住眼前那神色从容自若的家伙。
还来不及消化这令她措手不及的震惊,只见杨耐冬推开椅子,潇洒的拎起酒杯,踏著沉笃的步伐缓缓朝她走来,一步、两步……
如临大敌,练姬桩屏住呼吸,胸口的小鹿已经失控,像是奔窜的牛,剧烈的踩过她的心灵,带来宛若地震般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