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高门大屋,偌大的建筑分内外院,外院属于镖局,堂内总镖头、镖头、镖师、趟子手众多,个个都是走遍大江南北、阅历丰富的资深老手。内院则是私宅,亭阁台榭朴实清新雅致。
西暖阁里,女子穿着青缎袄儿、浅玫红的花绸裙,面目贞静的端立于黄花梨木长桌前,红酥手握着一笔杆,玉腕高悬,潜心练字。
年逾六十的白发老夫子就坐在一旁,端着一身老学究的文人风骨,看来严肃又八股。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最是神思清明,是以古有祖逖闻鸡起舞,有……」偶尔脑袋不济事,一时忘了要说什么,老夫子索性轻咳几声当作掩饰,等咳完了才又说:「总之,早上用来学习,最是事半功倍,丹菲莫要辜负大好时光。」老嗓既缓且沈,说完话,还不忘装模作样的抚了抚那把长须,好像不这么做,就不能彰显他的德高望重似的。
天呐,又来了……耿丹菲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这些话,老夫子成天挂在嘴巴上,听得她的耳朵都要长茧了,不过,叹气归叹气,乖觉的小嘴儿可没忘记回话—
「是,夫子。」端的是一脸受教貌。
耿丹菲乃一风堂已故大当家耿一风的掌上明珠,芳龄二十的她,至今仍待字闺中。
因为幼年丧母,打她有记忆起,就跟着阿爹押镖走过不少地方,耳濡目染之下,她很小遂立定志向,将来长大定要像阿爹一样,当个令人信赖倚重的好镖师。
「教我教我嘛,我要学功夫,阿爹,丹菲想要学功夫。」
耿丹菲很早就把一身缠功发挥得淋漓尽致,逮到机会就要跟阿爹学武艺,就连和阿爹一起押镖的叔叔伯伯们,也难逃被她逼着非教点什么绝活的命运。
她会耍枪、会剑术,拳法也使得虎虎生风,可但凡闺阁淑女该会的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她却是一样也不会。
「真真是生了一只小猴子。」每次看女儿像男孩子似的活泼好动,耿一风总忍不住这样谐谑笑说。
「哼,小猴子就小猴子呗!我若是小猴子,阿爹肯定就是只大猴子!」
「你啊,就是鬼灵精怪。」耿一风摇头大笑。
因为耿一风的宠溺,耿丹菲就这样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自由日子,直到十八岁那年—
齐城女子十三岁就可议亲,早则十四、五岁出嫁,最晚也赶在十八岁之前,眼看着同龄的女孩一个个都当娘亲,就连年纪比她小的也都有了婚约,唯独十八岁的耿丹菲连个上门议亲的人也没有,后知后觉的耿一风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但,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病来如山倒。谁也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竟会要了耿一风的命,临终前,他拖着虚弱的身子,将亲手创立的一风堂和宝贝女儿的淑女补救教学大任交给他的异姓拜把兄弟,务必要拨乱反正……呃,不是啦,是亡羊补牢。不求能尽得精髓,但求个貌似,女儿可以不用是大家闺秀,但好歹要是个小家碧玉。
「丹菲,你一定要好好学,将来嫁个好人家,阿爹就瞑目了。」
「阿爹,放心,女儿会好好学的,阿爹,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喔。」耿丹菲脸上笑咪咪,眼泪却积攒了满肚子,因为她心里知道,阿爹是好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