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等一下喔,阿爸要跟你说话。”
先是安静了须臾,接着便响起林石头洪量的声音。
“阿晴,吃饱没?”果然是家人,一开口总是要问对方吃饱没。
“吃饱了,爸爸你嘞,最近好吗?”她边讲电话边摆动双腿,脚趾头还动来动去的,看的出来他很开心。
“老样子啦,前天隔壁村的村长伯七十大寿,我还去办了三十桌的流水席,很热闹喔!”
“爸,你不要太累,要记得休息,不要一直光顾着赚钱。”她贴心叮咛。
“我知道啦!阿泰会帮忙我,你不用担心……阿晴,啊你一个人在台北生活还习惯吗?老板对你好不好?如果真的不习惯,不用逞强,随时都可以回来知不知道?阿爸还养得起你。”
林雍晴当下乱感动一把,不忘用更轻快的口吻说,“爸,你不用担心,我真的过得很好,老板人很好,供吃供住还给我薪水,我每天工作都很开心,现在早上还有去卖粽子喔,大家都说我包的粽子好好吃,我都快变成粽子西施了!”
“那就好,之前阿泰说你住的地方火烧屋,我烦恼到头发都白了,幸好祖宗有保佑,没事就好,你有空要回来喔!”
“好,我知道,爸爸,拜拜。”明知道对方看不到,她还是举起手,童稚的挥了挥。
挂了电话,她低垂着头猛盯着电话瞧,不知道是意犹未尽还是怎么了,久久没吭声。
因为就坐在旁边,除了她刻意压低嗓音的那一段,冉远之把这一家子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一家子还真有趣,开口就问对方吃饱了没。
不过这丫头现在是怎样,讲完电话不是应该很开心吗?怎么反而这么沉默?
“我阿爸从小最疼我了。”几乎要把头埋到膝盖里的林雍晴突然说,“我很喜欢吃甜食,阿爸都说我是蚂蚁来投胎的,一边做拔丝地瓜给我吃,一边喊我小蚂蚁,地瓜裹着热烫烫的麦芽糖浆,然后泡一下冰水,脆脆冰冰又热热,超好吃的。”
冉远之将目光从电视机收回,转而落向半垂着头的她。
“我大弟现在跟着我爸四处帮人家办桌,他都说我是混血儿,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她用带着些许哽咽的嗓音问。
她在哭吗?冉远之蹙起眉,沉声问,“什么意思?”
当她抬起头,他清楚看见那双骨碌碌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因为我很爱吃,又喜欢甜食,所以他说我是猪和蚂蚁的混血儿。”
想起大弟独树一格的戏谵,她忍不住漾开一抹笑,试图用微笑表现轻松,可是下一秒,晶莹的泪水却夺眶而出,她皱眉咬住下唇,努力想要忍住崩溃的情绪,可是挣扎了一会,还是宣告放弃--
“我……好想他们喔!”
她终于忍不住压抑已久的浓烈思念,当场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单薄的肩膀激动的一耸又一耸。
活了二十五个年头,从没有离开过家乡,第一次离乡背井就跑到台北,不只人生地不熟,连半个可以扶持的朋友也没有,遇到事情只能靠自己,晚上想家睡不着,好几次都很想要跑回家去,甚至觉得就算会一辈子发霉也不管了。
失火的晚上,想到自己差点就见不到挚爱的家人,冷汗不断冒出来。
不能一起开开心心的吃顿饭,不能第一时间分享喜怒哀乐,她心里不是不迷茫的,这样离乡背井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揪着他的衣服,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想到伤心委屈的地方,眼泪就没完没了。她想念爸爸,想念大弟,想念小菁,想念小弟,想念吉满村的阳光跟那里的每一个人。
她的脆弱,一直被关在围墙里,可是围墙今天不小心裂了个缝,脆弱就跟着溃堤了……
冉远之看的又心疼又难受,想要搂住她的手,几次举起又放下。
一直以来,女人的眼泪对他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他从来不会因为哪个女人在他面前落泪而改变自己。
可是,林雍晴的眼泪却让他心慌,有种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大可拂袖而去,可是他却无法漠视。
“我真的好想念他们……”她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所以呢?觉得自己很可怜,觉得自己最悲哀,觉得全世界都遗弃了你,你林雍晴是这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他语气冷酷。
听见陌生的冷酷口吻,林雍晴倏地停止哭泣,抬起满是泪花的眼睛,错愕怔楞的看着他。
冉远之犀利的黑眸凝肃的盯着她,“全世界就只有你失恋吗?”
她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