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君陵也不掖着,索性把话说开:“朕应承过,若你替朕一统江山,朕与周氏间的恩怨便算是两清。”
如今天下尽已归顺,合该到他践诺的时候:“朕往后会好生待他,你夫人那处,且等周祁身体再好些。”心上的病难治,好歹等身上长点肉再回,省的见了双双难过:“太医院的人随你支使,尽先把令正的毛病治好。”
瞧见周未怒目生恨,坦然对他对视:“还不肯起身?不是要见周祁?”
周未不知怎的,怕见周祁那般情况,竟有些不敢去。
无声对峙良久,周未掌颈青筋暴起,极力忍着不让自个失控,话从牙缝字字挤出,憎然朝君王道:“但愿皇上信守承诺宽待我儿,倘若我儿再遭磨难,今日皇上不杀末将,末将定携我周氏数万将士踏破宫门,为我儿向皇上讨个公道!”
“将军在威胁朕?”褚君陵不知他哪来的胆子,换做头一世,周未这话没说完就得脑咕噜滚地:“朕也提醒将军一句,朕悦周祁,你才有恐吓朕的机会。”
周未豁然起身,言行无惧:“末将字字当真,是不是恐吓,皇上净可一试!”
“哦?”褚君陵笑不打眼底,拿这话反问周未:“将军此话是要朕折磨周祁?”忆起周祁那日也朝自个放类似的狠话,敢情是跟他这爹爹学的。
心笑周祁好的不学,尽学些没用的在身上,这会儿瞧周未又凶又狠的,不免有点稀奇:他这怂包岳丈今个是支棱起来了?
“你!”周未气哼一声,咬牙切齿骂褚君陵昏君。褚君陵被当着后头一干奴才面骂,龙颜得失,登时也沉下脸,冷笑道:“朕何止是昏君,”周祁骂他是暴君,周未这当爹的又骂他昏,他这算是昏聩暴戾尽占齐了:“暴君乱国,昏君误政,朕两者皆是,可够让你周氏百余人做作冤魂?”
“周氏忠肝烈胆,冤死何惧,你为君王而不仁,残害我族氏,为天子而无德,无端施行暴政,为主不义折辱我儿,此不仁不义无德之君,不配受百姓所拥,更当不起帝王尊位,周某只恨愧对先皇,将大褚社稷交与你这等人手上!”
“朕倒不知将军身为武将,还有此等口才?”讽说周未文武双全,只做个将军倒可惜了,就是放到文臣堆里,也没哪个敢如他这般妙语连珠,不带重样儿的话骂他:“朕还是那句,朕如今心悦周祁,将军该比周祁更庆幸。”
这会倒是威风得很嚒。
褚君陵气着气着,竟觉好笑:周未要早有这般气质,敢在头一世他虐待周祁时就带兵起义,一脚将他这暴君踹下位去,也不会叫周祁白受后头的折磨。
德观和一众奴才眼观鼻鼻观心,瞧他二人杀气腾腾,大气尽不敢出,都怕成君王盛怒之下的无辜冤魂。
尤其是听周未欲行袭宫弑君之事,腿直打软,就怕周未暴起将君王给杀了,吓得差点儿要喊“救驾”。
更庆幸武将觐见有空身面圣的规矩,不若周未一刀下去,皇上头再铁他也禁不起砍,何况周未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澡都是靠血洗,圣上这点功夫哪抵得住,交手不过两轮就得国丧。
好是两人说归说,骂归骂,没真动要弄死对方的心思。
惊恐着脑中开始放空,偷瞧瞧周未,想到养心殿那个,心说周祁不愧是周未所出,父子俩脾气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个个口硬心软,也就是周祁瞧着要聪明点。
僵持许久,还是德观看到午膳时候,冒死插了句嘴,就看周未深吸口气又沉沉吐出,冷沏着脸背过身去。
褚君陵看他拿上乔了,下意识想给些惩治,却听德观提醒,怕周祁再饿着胃,本着对周祁的亏欠硬忍着怒,难得先有让步:“将军所言,朕定会好好记着。”
着重咬住“好好”二字,皮笑肉不笑道:“将军可还有他话。”
“?”周未不料君王会退让,一时有些接不住招,再看褚君陵笑容凶横,眼神躲闪,理智回来不禁后怕,迫于周祁被当人质,只得心压恨愤,顺着褚君陵给的台阶下:“暂无他话。”
“无话便走,赶不上膳莫怪朕不招待。”也不顾周未是否跟上,怒地甩袖走在前头,周未不稀罕皇帝宫里的饭,却怕到迟了君王反悔不让见周祁,无法只能动身赶上,落于褚君陵三两步跟着。
———
周祁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从周未被杖责那日始…
他去求君王放过周氏,本该是他入宫为奴,遭尽君王作践,一切却不同了。
梦中那个君王没要他赎罪,更不曾囚他于深宫,待他处处体贴尊重,有他现实里求不得的情深。
梦中的周祁是壮志凌云的少年将军,鲜衣怒马身体康健,敢与众人言笑,敢立阳光之下,敢与心悦者并肩,享着君王全心全意的疼宠与偏爱,有无尽倚仗。
那个周祁是将军,是皇后,能与所爱同寝同穴,握拥着他不敢奢望的一切。
亦是梦中的周祁清朗如月,与脏污身秽的自己截然不同,看着那个自己幸福,叫周祁羡慕得落泪。
迷糊间听得殿外声响,睁眼茫然,须臾察觉眼角温热,伸手去探,摸得一脸湿意。
觉看自己身在殿中,回了现实,心一阵失落:梦里褚君陵待他太好,叫他不愿意醒来。
心没征兆抽痛起来,涌上浓烈的难过,周祁越发迷茫,掌心贴到胸膛心跳位置,竟像空了块似的,摇摇欲坠。
泪无声落了两滴到掌背,迟觉自己还哭着,仰首逼回含在眸中打转的那些,突闻外头声音熟悉,身形微震,下意识地一声呢喃:“爹爹…”
褚君陵分明不准他见周家的人,殿中怎会有他父亲的声音。
是他梦还没醒嚒?
第198章奴怕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