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戌州传出瘟症失控之时,李老就一纸书信将在外寻珍稀药草的周暀叫了回去,恰好又逢周栩凝定亲,周暀前后收到两封来信,看过内容稍作打算,算来去戌州要过陇安,恰好顺路,遂打算先府瞧瞧小妹的如意郎君,再行去戌州救诊。
李老信中提让周暀速去戌州救治,又知晓周府有亲戚在朝廷当官,受命于皇帝,因着周暀这层关系在,主意迟早打到自个头上。
本着对狗皇帝的仇视,特地嘱咐周暀瞒着去救人的事儿,对外若有人问或来求,只说他心头记恨皇帝,不肯施手相救,意要惹得皇帝拿他没个辙,干着急。
更扬言要褚君陵亲自去求。
周暀不好违背师嘱,遂将此事隐去不提,还是后来彭大人似感慨的顺嘴提了李老,周府人一听,这赶巧,亲家心心念念要找之人不正是周暀他师傅么?!
再听找到人有大功,金银赏赐是其要,更能连着官升几品,琢磨着准女婿在朝庭任职,能再往上走走是再好不过,彭齐舟越显贵,自家小女嫁过去日子就更好,人前也更风光。
再来朝廷铁了心要找哪个,就没找不到的时候。
也就是时间早晚,李老又是周暀师傅,给外人找是找,倒不如把这功劳握在自家手上,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把这尊贵命让与旁人,自然是给女婿更划算些。
想罢心一喜,登时将周暀卖了出去,好在周暀脑子灵光,只承认是人徒弟的事儿,李老的吩咐倒是一点没说漏嘴,对家中帮劝着请李老出手的话,含糊答应下来,翌日借口去请人早早溜了。
彭大人猜不到这层,管那李老愿不愿救,皇上只下令让找人,左右人是找到了,救不救,怎么救,那是皇上要操心的事。
不料提亲提个大功出来,登时喜笑颜开,算着议亲还未结束,匆忙赶回去不妥,又怕时候晚了功劳让外人占去,命人快马加鞭赶回京,考虑到周未与彭府如今能算半个亲家,自己独占功劳太不够意思,只让他将头功留个彭齐舟,剩下的自个看着说。
有这档子事,与彭夫人更对周栩凝这儿媳满意得不得了,直言她是彭府的福星,恨不得当场把人迎回京去。
如此一来,周暀人虽去了戌州,传到褚君陵耳朵里,仍是李老头不肯救人,等着皇帝躬着腰去求他。
褚君陵自然不可能屈尊降贵去求个子民的原谅。
这担子便落到周未头上:“此事就由你去,你那侄子救不救得了百姓朕不指望,中郎将如今人在戌州,但有半点差池、”话留有一半,凉飕飕瞧着周未,只让他掂量着些。
人是找着了,可要说那李老头多神通广大,或是妙手回春的医术,褚君陵是不信的:“便是真有几分本事传给他那徒弟,护得中郎将平安回来才不枉费,将军说是不是?”
“皇上说得极是。”周未连连点头,唯恐褚君陵再怒上心头拿自个发挥。
褚君陵听闻陈亦说那老头要自己去求,不乏嗤笑:也就是杀干净一把火的事,眼下周祁都不在,他可演不来那爱民如子的仁君形象。
不过…
“若非戌州一事,朕连那老头儿名都不曾听过,更枉说恩怨,他这恨意倒是无端。”不成就因为他是皇帝的缘故:“这老东西倒不嫌冒昧。”
陈亦清咳一声,略隐晦道:“也不算冒昧,据臣打听,那李老先生先前受当地官府欺压,居所被占,去讨说法让衙役打了回去,后头因着些原因状告无门,方才记恨上朝廷。”
朝廷归谁所管,必然是皇帝,李老一视同仁,连将皇帝在内的整个朝廷都记恨上了。
褚君陵静默片刻,抓住话中重点:“因何状告无门?”
“这”
陈亦斟酌再三,将李老之事简要说了。
说来这李老头与周家渊源还不浅。
前些年官府占地,李老头不肯,被衙门的差役强把住所拆了,这还不算,不仅房子没了,一屋子珍贵药材还尽被人打烧干净。
李老头找上衙门要说法,让衙门当作闹事地轰打出去,听闻李老头扬言要上告,后来还真告到了州府那儿去,却不想州府与县令一伙尽是窝里黑,官官相护,最后冤没得平,反让州府押送回县令手中。
县令也怕李老头真闹到上边儿官位不保,算着事未传到京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命手下将人狠一顿揍,剩半口气儿丢进大牢,意欲将其耗死在牢里。
周暀从陇安探亲回来得知师傅被抓,原该有农屋小院的地方一片灰烬,几处没烧干净的木头桩子狼藉悬在梁上,要落不落的,实在凄凉。
怕李老头年纪大身子骨经不住折腾,赶到官府要人,差点被县令一块儿关进大牢。
情急之下借着镇国将军侄子的名头才得化险。
那县令起初不信,寻得证实忙换副嘴脸,客客气气请人上坐,连将牢里痛得神智不清还不忘骂朝廷腐败的李老接出来,给人寻处安身不论,赶工将李老被毁干净的房子重整搭建好,细瞧着比之先前气派不少。
唯独被毁的药材难寻,哪味都珍稀,要论价算,个中几味百年不过三两株,比县令那顶乌纱帽都稀罕,李老游找半生才寻得丁点儿,视若命的宝贝,被官府几个恶霸烧得不剩点渣,岂是几句无关痛痒的道歉能了,由此,与朝廷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李老不欲就此罢休,还想再往上告,被当时的县令‘警示‘过几句,也就没后续了。”
那县令见李老头软硬不吃,真威胁到仕途,这时候哪管什么镇国将军,本也不是靠周未一派当上的官,惹不起面上得恭敬几分,李老头非要毁他前程,这点恭敬就不够看了。
直与李老头道:就是他告到京城,上边儿也有人替自个兜着,奉劝李老头莫不识好歹,最后平白丢了性命。
“县令威胁李老,大致是说:莫说京城,就是亲口告到您这儿,降罪也只会降到李老身上。”
褚君陵挑挑眉,示意陈亦接着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