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样啦,所以”雨师妾笑盈盈地眯着眼,清凉的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隐约折射出柔和的金辉,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小昭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谢玉昭一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思绪还停留在方才的“郑君美和陆衷原主到底哪个更讨人厌一点”,被雨师妾突兀的邀请打断,有些猝不及防。这又是哪门子的剧情发展?她一言难尽地指了指自己,满腹狐疑:“我?”这是不是有点把同行之人的来历抖搂个一干二净也就算了,还如此直白地向与自己同伴立场不同的人发出“你要不要也来分一杯羹”的邀请这样真的好吗?“对呀,其实去不去那个秘境对我来说都无所谓的。”雨师妾语气轻快惬意,似乎对于出卖队友这种事毫无心理负担,她看向谢玉昭,认真轻语道,“毕竟十个魔域妹妹也比不上你一个,我想跟你在一起。”谢玉昭狠狠地咬了咬牙。可恶!可恶!可恶!这就是媚修的魅力吗?!理智告诉她不能答应,但是看着那双真诚恳切的琥珀色眼瞳,拒绝的话又没出息地说不出口。真的有人能抵挡这种浑身散发着荷尔蒙魅力的女人吗?这人怎么比她还要像只魅惑人的狐妖?谢玉昭拿她毫无办法,只能向裴文竹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干嘛那么看着我?!不想去直接拒绝不就好了?!】【我】她心虚地低着头,嚅嗫道,【你知道的,我根本没办法拒绝女孩子的请求。】裴文竹两眼一黑,以往谢玉昭在她心中构建的“沉稳可靠”形象正在飞速崩塌,她正欲使出浑身解数将谢玉昭拉出沉沦温柔乡的状态,耳边却突兀地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质问,仔细听去似乎还带了些哭腔——“你凭什么那么张狂?无非是仗着背后有魔尊给你撑腰,你凭什么?!”她动作微顿,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角落中抑郁的少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改方才闷闷不乐的抑郁样,低垂着头。零碎的额发打下一片阴影,遮住面上的表情,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紧抿着的唇,和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的胸口。一副久受压迫终于忍无可忍爆发的样子。李听鹤这道质问实在是出人意料的突兀,愣住的不止是她,在场之人纷纷被这石破天惊的大吼惊住了,视线来来回回在唯二的魔修身上交替切换,面对这场魔域内斗神色各异。郑君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双手交叠环绕脑后,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哇哦。”鸦雀无声的静寂中,少年压抑低哑的声音响起,隐隐带了些颤音:“天赋不如你我认了,天道不眷我无可奈何;长得比你丑也不是我的错,我从娘胎里生下来就这样子,我也没办法;地位不如你也无所谓,只恨我没有你那般道运能得魔尊青眼,被她收为徒弟,可是——”李听鹤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陆衷,眼眶微红,目光烫地灼人:“你凭什么不记得我?我难道就那么差?差到连让你记住的资格都没有吗?!”在那双充满扭曲恨意的漆黑眼眸中,还有着一些不易察觉的低落难过,像是委屈却又不肯服输的小孩,来讨要一个说法。站在他身边的燕伶烦躁地皱着眉,别过头去,一脸不认识他的样子,低声嘟囔道:“不如人就不如人呗,非得大声嚷嚷出来,真是丢死人了。”站在她身边的高大青年神色凝重地思忖片刻,认真道:“小伶说得对。”燕伶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低着声音威胁道:“都说了不准叫我小伶!”参商垂下眼,不情不愿道:“燕伶说的对。”而深陷舆论风暴中心的陆衷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神色慌张地左顾右盼,希冀能够突然蹦出来一个人救救他。然而身侧站着的是目光空洞嘴里念念有词“我不怕蛇我不怕蛇我不怕蛇”的可靠大哥伏流火,前方是满脸心虚内疚正在反思自我的可靠大姐谢玉昭,斜侧方是马上快被气晕无暇理会他的心上人裴文竹,再再前方是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正兴致勃勃偷偷吃瓜的阿宓。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本该温暖舒适,可陆衷只觉如坠冰窟。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孤独,也从未如此思念过少寂。人往往是在某一瞬间突然长大的。而现在就是那个瞬间,陆衷恍惚地悟出了一个人生道理——就算身边千军万马,走独木桥的时候永远是一个人。在这生死时刻,他能依靠的唯有自己。面对李听鹤的质问,汗流浃背的陆衷也快要被他逼哭了,只能壮着胆子颤颤巍巍道:“我没有”他的回答戳中了李听鹤的痛处,少年脑中名为“理智”那根线彻底崩断,像只炸毛的猫咪,还没等他说完便情绪激动地打断:“你还敢——还敢说没有?!”,!陆衷被他吓得一激灵,眼前忽然闪过一抹浓黑,待他回过神来时,只见站在角落中的少年咬着牙突然一个箭步冲过来,径直撞开站在他前面的层层人海,双眼通红,一把揪住陆衷的衣领,嘶吼着质问道:“那你说,我叫什么名字?!”陆衷:“”这个问题实在是刁钻,刁钻到对于现在的陆衷来说难度不亚于立刻完成剧本任务穿越回现代世界并在一天内赚够五百万,只能愣愣地任由他扯着自己的领子来回晃荡。救命,谁来救救他。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耶稣佛祖释迦摩尼有的人还活着,但他的眼神已经死了x2。见到他这般反应,李听鹤更为恼恨,五官愈发狰狞:“说啊!你不是说没有吗?那你倒是说说我叫什么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脑中忽然响起一道憋着笑的救世梵音:【李听鹤。】默默混在敌方团队偷偷吃瓜的阿宓实在看不得陆衷这副傻样,忍着狂笑大发慈悲地在关键时刻把小抄扔给他。面对少年情绪失控的咆哮质问,陆衷吓得瑟瑟发抖,也顾不得辨认是真是假,磕磕巴巴道:“李、李李李听鹤”在这长达六个字的名字说出口的一刹那,本来临近暴走边缘的李听鹤像是被摁下了开关键,怔愣着缓缓松开陆衷的衣领,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而让陆衷觉得惊悚的是,他竟在眼前人赫然睁大的双眼中看到了数种不同的复杂情绪,包括但不限于激动、愕然、诧异、喜悦、愤怒等等,种类繁多令人咋舌,实在不像是人类能够做出的表情。李听鹤呆呆地看着他,缓缓垂下的双手攥紧成拳,眼眶更红了些。陆衷十分崩溃:“我不是已经说了你的名字了吗?大哥,你为什么还要哭啊?!”“因为,你以前都是叫我垃圾。”李听鹤双目失神地喃喃着,声音清浅,语气带着些说不出的落寞,“这是你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叫我的名字。”陆衷:“”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负罪感。眼前的少年好像下一秒就要碎了,连他也忍不住有些同情。该死的原主,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怎么能一直叫人垃圾啊远远站着吃瓜的阿宓唏嘘一声:【说实话我都有点可怜他了不过这人怎么被你叫了个名字就高兴成这样,该不会在长期在你原主的绝对压制下患上斯德哥尔摩了吧?】陆衷已经抓狂了,他欲哭无泪地想要叫阿宓不要再火上浇油了,却见李听鹤的身形微微摇晃,面色恍惚,旁若无人般轻声道:“而且以前的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每次我来找你,只是想跟你切磋,看看自己到底究竟比你差多少,可你总是还没等我说明来意就骂我垃圾,骂完之后就直接打我从来,从来没看得起我过。”陆衷:“”对不起,真的,真的别说了。“我还记得有一次,你外出执行魔尊派下的任务,回来时受伤了。那时的我只是想帮你包扎伤口,可我还一句话都没说,你直接打断了我六根肋骨。陆衷,我永远、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身体上的痛都不算什么,更让我痛苦的是我那被你踩在脚下不屑一顾的自尊。”陆衷:“”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住口啊!“我只是羡慕你。”李听鹤垂下眼,自嘲地轻笑一声:“我知道自己处处都不如你,我想要的、我渴望的、甚至对我来说毕生无法企及的,对你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就算没资格跟你同处一个高度,但我真的那么差劲吗?烂到连跟你说句话都不配?”陆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住口啊!!有的人面无表情,但是心中却已经在惊恐地抱头尖叫了。李听鹤的话字字诛心,像尖锐又锋利的刀接连不断插进他本就隐隐作痛的良心,他心中的小人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一遍一遍念着“对不起”,险些愧疚地哭泣到干呕。这该死的原主简直就是一条疯狗吧?!哪会有人这么过分啊!!狂妄自大四处装逼也就算了,可是这种完全不把别人当人看的恶劣行径,真的是陆衷狠狠咬紧了牙关,疲惫不堪地闭上了双眼。原本看到身边的小伙伴接连恢复记忆,他也很是期待自己恢复记忆的那天。可现在却亲耳听到原主曾经做下的荒唐事,他的心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曾经的盼望惦念消失不见,取之而来的是抗拒惊恐。他已经开始恐惧恢复记忆的那一天了。本来笑嘻嘻看戏的阿宓也笑不出来了:【你真的,别太过分。】“从那以后,我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得到你的认可,总有一天要让你亲口承认我不是垃圾。”,!微风扬起少年颊侧的碎发,划过他的鼻尖,李听鹤语气倏然沉了下来,目光坚定地狠声道:“我要让你记住李听鹤这个名字。”这男默女泪的惨痛经历和这坚韧不挠的励志发言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站在远处的和尚满面不忍地叹息一声,轻轻摇头:“阿弥陀佛。”无数道谴责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陆衷身上,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崩溃般连连道:“记住了记住了已经记住了,不光这辈子记住了,我连下辈子都不会忘,对不起以前都是我——”还没等他念完脑中构思的八百字检讨,李听鹤却忽然抬高了声调,咬牙切齿打断道:“谁准你跟我道歉?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而且你这种人也不应该向别人低头道歉!”阿宓忍不住低声嘟囔了句:“怎么有种对陆衷近乎疯狂的盲目崇拜啊?”显然有这个想法的不止她一人,雨师妾咳了一声,探出了头,笑吟吟道:“小鹤,既然你这么想要和小衷一起玩,不如叫上他们一起去秘境吧?”“不。”出乎她的意料,李听鹤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是我的宿敌,宿敌就是宿敌,不可能变成朋友,也不可能变成同伴,我要超过他,而不是与他并肩而战。”“可是很难吧?”郑君美歪歪头,“毕竟你和陆道友差的太远啦,这不是努力就可以弥补的差距喔,完全不理解你这么拼命的理由啊。”李听鹤扭头看着他:“不想输还要理由吗?”他的声音带着些诡异的平静,反而把郑君美给问住了。“跟你们这些真正的天才不同,我只是误入了天才圈子的普通人,除了努力,我一无所有。”少年环视一圈,平静开口,他的声调不高,但在这无人答话的静寂氛围中却掷地有声:“可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活法,普通人也有尊严,普通人也有自己的目标和追求。”李听鹤早就知道,天道不会平等地怜爱每一个人,难免会有偏心。就像有人生来身负无边道运,走到哪里都是机缘,可有人却拼尽全力九死一生才能稍微得到一些天道的垂怜。他不需要垂怜。少年转过身,长风扬起脑后长发,李听鹤认真地看着陆衷,黝黑的眼瞳闪过锐利的光,一字一句道:“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名正言顺地成为魔尊少主。”:()上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