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摩擦的声音。对于常人而言几乎听不见,但是温迪戈确确实实从车轱辘滚动、发动机轰鸣以及拉车驯兽的脚步这些噪音里捕捉到了细微的动静。渐渐地,夜深了。车队到了晚上就要原地休息,所以平常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就地四处看看,然后准备生火做饭。在这个心里话最多的一天终于要结束的时候,李顺昌将要下车的动作被温迪戈截停。那只漆黑的尖爪搭在他的肩头,使得他差点吓得浑身发软,两腿打颤。“怎……”“等等。”一路上,这位温迪戈平静且宽容,而且是个不错的听众,也没怎么打断过他,但现在却主动拦下了他。李顺昌不觉得对方是还有疑问,因为早在太阳还没落山之前,该问的已经问完了,他也答完了,不应该是继续谈论。而下一刻,一支钢头羽箭杀破车厢,穿过车体仍不减速,朝着李顺昌的头部而去。那道较为庞大的漆黑身影抬手击落,箭杆当即断裂成两半,分别掉落在地。从被射穿的孔洞看去,正对着的是二车的车夫。他哪里还握着缰绳,手里是一把蓄满的弓弩,而此刻,第二发箭矢正在上弦。不等他思考,车门下一刻被暴力踢开,一把长刀直接刺来,目标也是李顺昌。这个领队哪里反应得过来,本能要手忙脚乱地跑到前面去叫车夫起驾。“……哇啊!”他看到了惊吓的一幕。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夫的脖子被抹了,明明才停车不久,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而余光的左下角,一抹寒芒直接窜上。“咕呜~”忽然,大家突然被不合时宜的饥饿所抓住似的,腹部发出肚子叫。下一刻,一种无力且颓废的感觉从腹部传到全身每一条经脉,几乎令人想死和求生不得的怪异剧痛令这些不知何处而来的暴徒纷纷倒地。即将捅到李顺昌的刀刃停在那里,随后因为那人的脱力而哐当落地。但事发突然,连李顺昌也被波及,此刻他捂着肚子躺倒在地,很快连捂肚子的力气也要没了。温迪戈当即赦免了他的痛苦,但抓起了那个在地上痛苦难耐的行刺者。李顺昌艰难起身,可看清对方的瞬间,诧异和无法理解写满了脸庞。“路老弟……?你,你怎么……”闯入车厢内的,是他曾经亲力培养数年长大的一个少年,现在应该是青年了,就像他的名字——路青,安稳地长大到青年。然而,对于李顺昌这个似兄似父的存在,他居然没有什么犹豫,行刺的动作果断无比。那把磨得尖锐的砍刀连李顺昌都不曾见过,或许打从一开始路青就做好用这把凶器的准备,只不过以前没什么出鞘的机会罢了。也可能已经在背后暗中出鞘过无数次。“妈的,为什么!”李顺昌既愤慨,又不解原因为何,上前抓起路青的衣领,质问的时候几乎要把牙给咬碎。“青,路青!我当你是亲弟啊!”李顺昌举起拳头,做着要打上去的动作,但犹豫再三,还是没下得去手。可眼神依然那样,疑惑且气恼。“这是,我的任务……”强憋着几乎要衰竭似的痛苦,温迪戈手里的人断断续续发出声音。那张脸上没有后悔的神情,这份坚毅几乎算得上死士。但是死士又为什么要藏在他这样一个普通到随处可见的商人队伍里面?“背叛……”“什么?”“你说出了背叛大煌的话……”“我他——”李顺昌要疯了,这算什么理由,他甚至没有实际说出什么“诋毁”的话语。难道八大家族的手眼已经到了这种疯魔的地步了?“八大家族提都提不得了……青,求求你,别做什么傻事了,我原谅你……别犯傻再做这些了,我求你了!别给那些疯子卖命!”李顺昌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嘶吼。“他们到底许诺给了你什么?钱,媳妇,还是别的?哥什么不能给你啊……”可面对曾经至今都关爱他的李顺昌,这个才过青年不久的人慢慢合上了双眼。“……他们答应我,只要我为他们效力,就帮我找到父母——后来他们说我的父母被奸人所害,我只要继续为他们效力,二老就能在众群的彼岸享福,已故的先贤也会带来祝福……”“我祝你妈了个逼的!”啪——一巴掌,重得在脸上留下结结实实的红印。“这种话,你都敢信?你——”第二巴掌颤抖着举起,久久没有落下。这个处事圆滑,平日里顶多侬几句脏话的行商头子第一次这样勃然大怒,气得嘴皮都在颤抖。他强硬着压制自己的怒火,咬着牙吐出字句:“……你知道现在制服你的人是谁吗?”“……”“你好好看看,这就是先贤,他现在祝福你了吗!”温迪戈沉默着,同时精密控制邪魔术式的涨落,既不让这些人凭空饿死,也不让他们有力气动弹。而他看见手里被掐着双臂在背后的青年茫然地回头,一脸对于死的释然。“……”路青显然并不相信,大概在他的心里,只有王都里立着的那尊白泽像才是先贤的模样,他完全不相信这头邪魔会是先贤。不过现在也没有让他看到证据的机会了。李顺昌抓起地上遗落的刀具,那眼神里百感交集,似乎什么都不足以平复他的心情,唯有一股子绝望始终不断涌起。“妈的,那帮神棍还真没说错。世道不公,人心荼毒,先贤就会回来拯救众生,教那些贼人驱逐……”他握着刀柄,抬起头,看向这个曾经倾注了无数感情的后辈,“你们这种害命玩意,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这样!八大家族就是一坨屎!窃国的贼种!”一刀刺进——刀尖带着刀身没入了这个青年的胸膛,将某个正鲜活跳动的东西搅了个粉碎。原本物质至上的李顺昌这下彻底没了挂念似乎有什么东西塌了,拔出了刀就坐倒在地,一脸茫然。“……完了,都完了啊……”他好似痴傻了,苦笑着,叹气着,捶打着车厢的底,一滴泪在许多年后又一次从眼角落下。:()恶灵诅咒:第一位温迪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