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768年,6月23日,中午十二点。伴随着市中心教堂钟声的响起,又是一场靡靡细雨落下,令天地间充斥宛如细绒般的雨丝。太阳的光辉并没有减弱半点,雨云分开裂缝,宛如利剑阶梯一般的光束就这样一道道垂落大地与海面,交错闪映。沿海街道,独栋石屋的庭院中,一位白发的小男孩正在蹲在院子角落中,兴致勃勃地注视着蚂蚁。这男孩约莫三四岁大,有着一头柔顺的白色齐肩中短发,绛紫色的眸子凝视着那些在地面上爬行的小虫,嘴角翘起,看上去很是开心。男孩的双耳顶端微尖,这是精灵的特征,但如若非要说的话,他却是某种意义上的纯血白之民。泰拉大陆之上,诸族林立。白垩之民,赤砂之民,黄金之民,黑铁之民,精灵,矮人,海裔与亚人,半身人与虫人……非要一个个细数,再算上每个大族下面的分支,恐怕足够出一本书。但,无论是谁,无论是兽人还是精灵,是虫人还是黄金之民,诸族都能通婚,都能生下可以正常生育的后代。只是,不同族裔的子嗣并不能生下真正意义上的混血,只能孕育出具备另一族部分特征的纯血。甚至,会出现亚人与铁之民联姻,生下双胞胎,哥哥有着兽耳,而弟弟是铁之民的奇特情况。根据学者研究,诸族的始祖甚至可以追溯至几乎同一组先祖,那被称之为‘原人’的初始先祖就是泰拉诸族,乃至于前纪元文明的共同祖先。男孩专注地注视着蚂蚁,即便是外面下着小雨也浑然不觉。拜森山脉的草蚁相较于一般的陆蚁较为娇小,只有不到一厘米长,它们一般不会出现在城市中,因为人类的城市中不存在让它们‘耕种’的腐叶地。它们以真菌为食,草木的腐叶就是它们天然的农田,据说在一些深山老林的地下,会有草蚁的巨大城市,在那里会有极其珍稀的灵质真菌菌群存在,价值远胜于蜂王浆,是最好的营养品。但即便如此,城内偶尔也会出现一些草蚁群落——或许是草蚁的巨大城市边缘已经蔓延至此地,亦或是有一支移民蚁群决定在这里发展家园,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足够荡气回肠的宏大故事,传奇史诗。只是一般人无法看见,也不会注意。大人们总是会思考一些太过宏大缥缈的事物,而孩子总是热衷于寻觅这些微小的乐趣。“蚂蚁,勤劳,可爱。”低声嘟囔着,男孩并没有动手去触碰这些草蚁,倒也不是因为哥哥嘱咐过他,仅仅是因为他并不愿意打扰这些小生命的生活。就这样,在纷纷细雨中,男孩安静地注视蚂蚁搬运叶片和被剪裁下来的杂草,送入不远处的坑洞内。云层与光交错间,有缓慢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停驻。嘚,嘚,嘚。一个人影站在庭院旁,铁靴碰撞石道的声音停歇,一个男人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幼童。男人身披一身黑色的全身重铠,其边缘处用金红色的纹路描边,璀璨的太阳之眼铭刻在两臂肩处,而额头处有着同样徽记的头盔被他抱在怀中,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容。有着纯黑色海藻般的头发,看上去颇为颓废的男人眯着眼注视着男孩,而男孩也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蚂蚁。“孩子。”过了一会,确定这个孩子的确在全神贯注观察着蚂蚁,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到来的男人靠近庭院,他蹲下身,隔着和没有毫无区别的木栏杆道:“正在看蚂蚁吗?”“嗯嗯。”察觉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紫眸的男孩报以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开心地说:“蚂蚁,很有责任!钦佩,可爱!”“……这样吗?”注意到幼童奇特的说话方式,男人垂下眸子,若有所思道:“但蚂蚁所有的行动都听从女皇的命令,与其说是有责任,倒不如说是盲目的忠诚吧。”“终日劳作,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没有自己的梦想,这样毫无目的,只是为了女皇和群族延续而存在的生物,真的可爱吗?”对此,男孩显然没有完全听懂,但他想了想,还是认真道:“忠诚,也很可爱!”“而且……”随后,他看向蚂蚁,微微笑着:“蚂蚁没有,我有!”“哈哈,你和蚂蚁比什么啊。”男人哑然失笑:“真是……你就这么小一点,懂什么叫思想和梦想吗?”他倒并没有嘲笑,反倒是如同穷极无聊的人一样,干脆地在雨中盘腿坐下,耐心地问道:“那你的梦想是什么?”他本来只是想要欣赏一下孩子苦恼或者口齿不清的模样,却没想,男孩居然认真地思考,然后给出回答。“改掉,口吃。”尖耳微微颤抖,男孩一脸认真的表情竖起指头,一个个数过去:“学会,数学。”“帮助,哥哥。”“大了,照顾,舅舅。”“成为,大人物!”,!“好像,没了……对了!还有!哥哥说过……”男人一开始只是打算听个热闹,但后面的神情却愈发严肃,而男孩的还在一脸开心地扳手指:“让南岭,和平!”“去各地,看星星!”“大家一起,吃很多,很多的肉!”“造一艘,可以飞的,超大的船!”好几次,男人都想要开口,说‘够了’——他已经很清楚这个孩子或许有点口吃,但实际上非常聪明,哪怕并不理解,但能说出这么多概念,足以证明对方的思维能力并非无知稚童。但他还是沉默,听着幼童欢快地数到十:“最后!最后!”“我们,一起去,世界的,尽头!”“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男孩很是高兴:“这就是,愿望。哥哥,和我说的!”“……很清晰,很明确,很有热情。”“你的哥哥是个好哥哥。你也很不错。”缓缓站立起身,男人沉默地抬起头,凝视着远方碧色的南海。他的目光直入遥远深海的底部,那幽邃深沉的阴影,然后微微摇头:“可惜……我却是不敢如此期待。”抬起头,男人看了眼天上的阴云,然后伸出手,摸了摸白发男孩的头,催促道:“快回房吧,马上雨就会变大。”话音刚落,伴随着一道闪电在天际拉出分岔线,雷鸣炸响,雨水登时变得更大。“嗯嗯!哥哥,也说过。”看见雨大了,男孩也起身,他挥手向同样笑着挥手告别的男人道别!:“再见!不认识的,大哥哥。”“再见。你该叫叔叔。”男人微笑着注视着男孩一路小跑,回到自己家中。他停驻在原地,暴雨中,男人脸上的微笑缓缓消退,变得面无表情。沉默地伫立在原地,他思考了许久,然后蹲下身,看向地上的蚂蚁。暴雨的冲刷,令草蚁的队伍被打散。有些早早回到洞窟,有些被溺在水中,有些被冲散了队伍,有些还在水流的冲击中拼命划动波纹。那些早就得救的蚂蚁自然不见踪影,早已死去的更是被冲刷干净。能被看见的,都是仍在挣扎的。“嘿……”他伸出手,从被水流淹没的蚂蚁中捏起一只,男人与那只不断挥动触角和前肢,开阖着口器的草蚁对视,轻声自语:“我们很像,不是吗?”他捏碎了这只蚂蚁,品尝了它的味道。“苦的。”男人站立起身,他将头盔重新戴上。帝国的使者踏步离开,沉重的步伐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他走向的方向,正是市中心,格兰特子爵府所在。“我回来了……埃兰,今天没有傻乎乎地淋雨看蚂蚁吧?”傍晚,从普德长老那里补课回来后,伊恩当场就听见一声欢呼,然后看见一团白乎乎的影子冲入他怀中。伊恩身躯微微一抖,化解了自家弟弟冲锋的力道——虽然他也就十岁,身躯还未长开,但在希利亚德两年的高强度训练下,哪怕是一头野猪的冲锋,他都能完全消力,更何况一只四岁的泰拉人幼崽?“没有哦,我很乖!”“哦?嗯,很乖呢。”脑袋蹭着自己哥哥,埃兰欢快地说道,而伊恩不动声色地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发和衣服。嗯,不是很湿,真的淋了估计也就一会。虽然泰拉人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雨,几乎不可能因此感冒……但假如呢?这世界可没有抗生素和退烧药。“自己去玩吧,等会吃完饭,我继续教你识字和算数。”拍了拍弟弟的头,伊恩示意埃兰继续去照顾他自己房间中的那几盆盆栽——说来也奇怪,埃兰平时就:()高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