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集英殿风波
选拔大臣是君主的一桩大事。
——马基雅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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迩英殿,顾名思义——“迩者,近也;英者,人中之杰也”,这里历代都是大宋的皇帝们和儒生们讲道学习之所,许多重要的决策,也在这里做出。
九月深秋,天气渐渐转冷,一心想着要励精图治的赵顼,此时正在这里会见群臣,并一起听曾布讲学。年轻的皇帝身体似乎不是太好,脸面略显苍白。
“……文景二帝体恤民力,藏富于民,故文景之世,国不富而民富,民先富而后国自富,其后武帝赖以征伐四夷……”曾布一边高声读着手中的新书,一边偷偷看皇帝的眼色。
自从五月王安石迫于众议,同意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后,崇政殿说书吕惠卿便兼判司农寺,负责众多新法事务,不料九月份吕惠卿父亲逝世,丁忧去职,王安石希望皇帝身边能够有新党的自己人,因此力荐曾布代替吕惠卿任崇政殿说书兼判司农寺,代替吕惠卿的位置。
“国不富而民富,民先富而后国自富。说得好!”皇帝击掌赞道。王安石微微皱了皱眉毛,这个石越,这一句话似乎和新党方针不合呀。
曾布待皇帝夸赞完毕,微微一躬身,说道:“陛下,石越的确颇有见识,而且奇在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实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王参政常与朕说人才缺少,可惜这等人才却不能为朝廷所用。”皇帝把热切的目光投向王安石。
王安石苦笑道:“陛下求贤若渴,只是那石越似乎真的是意在山林,我听说他在城外白水潭建了一座学院,准备收徒讲学,似乎果真无意于功名。”
“陛下,微臣以为,石越既出书,又讲学,绝非隐世之人。臣以为,必是诏书中有什么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故此才一再拒诏。”宰相陈升之眯着眼说道。他原本和王安石一起主持新法,但是王安石越来越“嚣张”,他的宠信、口才都不及王安石,便一直想在朝廷中给王安石多立一点竞争对手,好牵制王安石。
“哦?朕听说曾子宣与石越私交甚笃,曾卿以为呢?”
“陛下,这个、这个臣亦不知,王安礼或者知道。”曾布迟疑道。他与石越私交虽洽,但听王安石口气似乎无意重用石越,便不敢举荐,可曾布也不想对不起石越,便将王安礼拉了出来——怎么样也是王家的人,他若要推荐,却与他曾布无关。
赵顼略有几分不悦,转目注视王安礼,道:“卿以为如何?”
王安礼连忙出列,答道:“臣以为,石越若做隐士,是国家的损失。微臣大胆揣测,石越定是不愿赴制科。”
“不愿赴制科?为何?”不仅皇帝不明白,连王安石等人也奇怪起来。
“臣以为,石越似有管、乐、诸葛之志。有这等志向的人,定然不愿意参加任何考试。陛下不如召他一见,若君臣相得,臣以为石越定以国士相报陛下知遇之恩;若不相得,彼必然弃官而去,断不肯在朝为官的。”王安礼侃侃而谈。
“这样做只怕不合体例。”有人反对道。
“似石越这等人才,若想事事合体例,只怕他永远不会为朝廷效力。刘先主三顾诸葛,又何曾合体例?然后世以为美谈。”王安礼厉声反驳道。
“卿言有理。待会叫范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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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见朕书诏,召布衣石越崇政殿相见。”年轻的皇帝对于自己能够效仿一下古代的英主,内心竟有几分兴奋。
“陛下圣德!”众大臣齐声拜贺。
“曾卿,卿继续。”
“是。”曾布把书打开,继续读道:“自汉武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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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汉武之世……”桑充国抑扬顿挫地读着石越的新著《历代政治得失》,突然笑道:“子明这本书,以汉代论叙最为精彩得当。难怪连大苏都要赞不绝口!”
桑梓儿托腮坐在旁边,忽然抬起头来,嫣然笑道:“哥,你可知道天下谁最喜欢石大哥?”
“谁啊?”桑充国愕然道。
“当然是印书坊的掌柜桑致财。石大哥的书一本一本出个不停,他笑得嘴都合不拢呀,见到石大哥时便像见到财神爷一般恭敬。”桑梓儿抿嘴笑道。
几句话顿时引得哄堂大笑,桑俞楚正在喝茶,一口水喷在他夫人身上,笑了个前俯后仰。
忽然,“员外,圣、圣旨……”便在一家老小笑成一团的时候,家人的禀报将众人吓了一跳。众人连忙打开大门,布置香案,好在桑家接圣旨已经熟门熟路,瞬间便一切妥当。大家都以为这次不过又是例行公事,桑来福更是把钱都准备好了。
“敕布衣石越:卿博闻今古,周探治体,藏用而弗矜,养恬而为乐,有德君子,譬如麟凤。朕统御群方,寤寐多士,思得俊良,卿当勉赴阙庭,无恋云壑,翘待之意,当宁增深。今遣供奉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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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安持诏召卿赴崇政殿觐见。”
“臣布衣石越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石越接过了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