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选择错误,终身皆有污点。轻易的投入王安石阵营,将来想反出新党,不仅旧党认为自己反覆,新党也会认为自己是叛徒,打击起来必然更加不遗余力。
石越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的触角,猛然发现自己碰上的东西很危险,立刻就机敏的缩了回来。一个曾布已经如此固执于新法的正确,号称“拗相公”的王安石又当如何呢?
也许曾布们不过是因为反对的声音太偏激而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旧党往往针对一些小事情就极力的扩大化,攻击到新法的全部,而新党由此也变得格外的护短,几乎任何来自新党之外的意见都听不进去。
如果自己进入新党之中,或者说话就更容易被接受……
但是石越终于不敢冒这个险。将一切寄托在王安石是否采纳自己的意见这种未知之上,不是石越的性格。
不过石越也清楚的知道,他现在没有任何对抗王安石的资本。短期之内,任何激怒王安石的行为,都属于政治自杀。保持中立,回到自己的计划之上,慢慢的积累自己的政治资本。石越在心里不断的提醒自己。
与王安礼的交往更加坚定了石越的决心。王安礼对于王安石的许多举措亦颇有保留,石越与其谈论古今大事,很是相得。王安礼与王安石有兄弟之亲,他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又有什么把握做得到?人家毕竟是兄弟!石越记起司马光写给王安石的信,信中司马光直言“一旦失势,必有卖公以自售者”,明显针对吕惠卿,可是王安石却置若罔闻。几十年相交的好友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又凭什么能做到?
他绝不敢拿自己的野心去赌王安石的性格。
石越从此刻意做出一种淡然的样子。他知道在古代中国,伦理被强调到了一个过份的高度,在这样的社会,崇高的道德声誉能给人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利益,而淡泊功名则无疑被认为是一种非常崇高的道德素质。石越深深的明白,道德上的声誉比出色的才学更能够保护自己,并为自己积累足够的政治资本——这一点,甚至许多古人都不明白。
但就在之前三十年以内的时间,便有过一个成功的例子。
现在执政的王安石就是依靠道德声誉与才学声誉,二者互相作用,积累了足够的政治资本,才得到当今皇帝的一再超拔。
石越也许已经决定,他将向王安石学习一下成名之道。以他表现出来的才华——虽然依赖的是超出千年的知识积累,但在当时却已经足够支持他赢得更多的声誉了。“我需要比王安石做得更出色,因为我不能学他等上三十年。”此时的石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他的确不需要学王安石等上三十年,三月份的殿试的集英殿唱名,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9
三月壬子,集英殿。
赵顼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殿试官、省试官以及两府、馆阁等一众大臣入殿侍立,八百二十九名正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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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人则在殿门之外静候着。
唱名仪式庄严、隆重,也有条不紊。
编排官们早已将殿试的试卷按名次排列在御座的西面。他们将试卷拆封,转送给中书侍郎,中书侍郎与宰相一起对展进呈皇帝。
赵顼亲口宣读了叶祖洽等前三名举子的姓名,站立在阶下的军头司便紧接着一重一重的传唱出去。被唱名的举人高声应答,进殿谢恩,然后赵顼亲自询问他们的乡贯生平,给敕赐第,并赐予绿袍、笏,表示他们从此正式成为了大宋的官员。
然后,从四甲起,便转由宰相唱名,举子们也不再进殿谢恩了。
赵顼机械的听着宰相陈升之念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他挺厌烦这种形式,但是他也知道这种形式必不可少。读书人需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荣耀!
忽然,年轻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四甲第八十一名,成都府唐棣——”
“四甲第八十一名,成都府唐棣——”军头司高声喊道,一重一重传出殿外。
唐棣连忙跪倒,高声应道:“臣唐棣!”
名次排在前面的陈元凤充满优越感的望了唐棣一眼,忽然,殿中传来了出人意料的声音:“宣唐棣、李敦敏、柴贵友、柴贵谊入殿觐见!”
数千道艳羡的目光一齐聚集在这四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每个人都在心里想着:“这就是《论语正义》的作者吗?”
唐棣等人也想不到皇帝会亲自问起,巨大的荣耀竟让四人慌得手足无措,好不容易才勉强控制住激动的情绪,在万众瞩目中走入集英殿内,叩首跪安。四人此时绝不知道,如果嫉妒的目光可以杀人,他们只怕早已被陈元凤的眼神杀死。
赵顼细细打量着四人,温声问了乡贯简历,方笑道:“《论语正义》可是诸卿所著?”
唐棣连忙答道:“回陛下,臣等不敢欺瞒,《论语正义》其实是石越一人所著,臣不过编排之功,具名书页,心中实感惭愧。”
“啊?!”殿中响起细微的惊讶之声。《论语正义》由这几个年青人合著,已经让人不可思议,此时说是一人所写,更是惊世骇俗。除了王安石、苏轼以外,殿中众人无不吃惊。赵顼连忙追问其中原委。
四人之中,李敦敏答对最为机敏,于是便由他把前事说明。一时间,所有的人似乎都忘记了这是在举行着殿试传胪大典,集英殿中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李敦敏娓娓而叙:石越如何出现,如何大相国寺相识,如何改进棉纺机、木活字印刷术,如何写《论语正义》……直把赵顼与众大臣听了个目瞪口呆!
赵顼在御椅上嘴唇微动,喃喃说着什么——只有靠得最近的内侍,才听得清皇帝念叨的,是“奇才”二字!
10
第二天,王安石去见皇帝时,便在袖子里悄悄放好了一份奏章,他准备推荐石越参加茂材制科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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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从《论语正义》表露出来的思想、曾布和王安礼对石越的评价、以及唐棣等人的省试、殿试策论分析,认为石越是支持变法的。虽然曾布说石越对于新法一直不置可否,但是王安石很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赵顼的心情似乎不错。王安石一来,他就递过几封奏章给他看,却都是推荐石越试茂材科,请朝廷特开制科的。王安石心中不由泛起几分不悦,这几份奏章分别是陈襄、欧阳修、司马光、苏轼所进。赵顼兴冲冲的说道:“这个石越不过二十多岁,就有这般才学,实在是罕见。苏轼说他身世可悯,可是见识与气度,皆为人所不能及。既然依例石越不能参加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