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对老人太远了。
“奈良?太远了,走不动。”外婆摆了摆手,“我在家就行了,就我这腿,现在哪儿都去不了,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急点明天说不定就走了,离家近点,你爷爷也好接我走。”
“太远了他可找不到。”
要说十年前,老人也期盼着和老伴出去旅游,老头子是个摄影师,工作时走遍日本的大江南北,还出过国。她不一样,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知识,听对方说专业的知识云里雾里,出门也是个累赘,只能盼望着退休了能一起出去看看。
可退休了要照看孙子了,等孙子长大了呢?
老伴死了,她腿也走不动了。
岩濑惠有些难过。
外婆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没事儿,我之前还去过几个地方呢,东京、京都、大阪都去过,已经很好了。”
“有时间了,你之后可以带你妈妈去转转。”
岩濑会扯了扯嘴角,点头哑声说好。
老人的眼睛十分浑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外孙的一举一动,像是论证了她的什么心事,猛然抓住了他的手,沉声说:“小惠。”
她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难过,又夹杂着一丝希望。
“你和奶奶说实话。”明明眼瞳上铺着一层白雾,但她好像就是能看清岩濑惠的每一个微表情,“你妈妈和你爸爸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岩濑会一顿,原本吊起的心突然放松:“您想多了。”
“我爸都过世几年了,能有什么矛盾呢。”
“可是他们都说——”
“别听他们的,外人有几个盼着别人比自己过得好的。”岩濑会拍了拍她的手,“从我爸妈结婚起,他们不都在说么。”
甚至更早,谣言在他母亲来到这个家时就有了。
外祖父母是对普通beta夫妻,当年出于同情,收养了被遗弃的岩濑惠母亲。
那是矛盾的年代。
社会经济在飞速发展,Omega却仍备受歧视,只能被圈禁在家中,而他家唯二的两个女儿又都恰巧分化成了Omega,一时间,婚事就成了烫手山芋。
Omega是难出去工作的,发情期也是个问题,家里难养得起一辈子,当时的普通人家又难以接触到那些用鼻子看人的alpha,一时间说媒都成了件难事。
姨妈相貌一般,但胜在贤淑听话,很快就找了个条件不错的alpha结婚了。而岩濑惠的母亲则生的清纯娇美,学习也不错,在学校里备受追捧,不免有些心高气傲,认定了自己一定要嫁个好人家。
以现在的眼光看,岩濑惠也很难觉得母亲当年有错,人往高处走,当年无法工作的Omega想挑个好人家没什么问题。
只是有钱alpha们也不傻,他们会喜欢漂亮的Omega花瓶,却不会把对自己事业毫无助力的花瓶娶回家,而beta们也不想娶回一个麻烦。
于是,岩濑惠的母亲从16岁,单身到了28岁。
而当时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在东京孑然一身的海归岩濑先生,对她一见钟情。
母亲嫌弃父亲是个beta,又贪图他的钱财,敬佩他的才华;父亲痴迷于母亲的美色,虽不介意她曾经的风流,却也为她空荡荡的大脑感到日渐失望。
在外人看来,岩濑惠的母亲对他父亲是绝对的高攀,但又会觉得beta娶了Omega,是十足的捡了便宜。
可惜的是,母亲也是这么想的。
但对父母来说,只要女儿嫁了个对她好的好人家,就足够了。
“与众不同,总是会受人非议的。”岩濑惠试图把事情往早年的性别争论引,“他们都说了多久了,我爸过世了都不够他们说的,还不是因为家里有钱,您别听他们说瞎话。”
外婆很是犹豫:“那你怎么不和妈妈一起回来……”
“我俩工作都忙着呢,时间对不上。”他搪塞着。
正在这时,手机恰好来了电话,关闭静音后的音量提示,招摇地放出了专属于迹部的萨克斯小曲儿。
如果不是在外婆面前,岩濑惠还会犹豫要不要接,但现在,迹部的电话简直像一棵救命稻草。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说完,他逃似的拿着手机匆匆离开。
一个人坐在天井下的老人有些茫然。
她抬头看向天空,那里和20年前一样蓝。
她擦了擦从眼角快速滑下的眼泪,本就佝偻的脊背更是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