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轻描淡写说道:“他就死了”。
她脸上怒容立消,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看来你真是恨极了他”。
他枕着胳膊,无所谓似的浅浅一笑。
他笑着,她却觉得悲凉,止不住想无论有多少心机算计,不管如今是怎样的处尊居显,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黄门爬上来,一定有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
这宫里生存不易,她很幸运,仗着萧家和太皇太后的权势,不费吹灰之力便做了皇后,虽然并不得宠,可旁人也不敢轻慢,与他的苦难相比,她与邓夫人的这点过节,实在不足挂齿了。
她想问你为什么入宫,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你一定吃了许多苦”,话里带着悲天悯人的情怀。
他睁眼看她,眼神有些让人难以捉摸,片刻,又伸手去拉她的手。
她没反抗,很顺从的样子。
他嘴角噙着笑,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娘娘是在心疼我?”
这话说得引人遐想,她把手一甩,脸一红,轻声啐他一口,“少自作多情了”,她不愿承认,可她确实有些同情他。
他看着她耳朵发红,知道她发窘,也不再调侃她,只是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脸上。
她心事重,躺下之后醒醒睡睡,梦里一会儿一个场景,一会儿是他,一会儿又是邓夫人,睡得轻浅,四更时分听到他起身就醒了,一翻身,正瞧见他在穿衣。
他系完衣带,俯身下来,“翻来覆去好几个时辰了,娘娘还是睡会儿罢”。
她茫然看他片刻,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翻身,背对着他又合上了眼皮。
不几日后,邓夫人出事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是邓夫人游园的时候落了水。
听说是邓夫人在河边闲逛,不知怎的,一只癞蛤蟆爬到了她的脚面上,邓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跌进了河里。
落了水,还被蟾蜍喷了一身毒液,邓夫人脸肿得两个大,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儿。
幸而天热,落了水也未受凉,经太医诊治,并无大碍,只是邓夫人怕毁容,又惊又惧,一直哭个不停。
“该!”婵娟终于出了口恶气似的,“因果轮回,她险些把娘娘推水里去,这回报应到自己身上”。
她手里捏着一颗棋子,单手拄着下巴,沉默地望着窗下青瓷瓶里的大朵荷花,出了好一会儿神。
邓夫人出了这样的事,作为中宫皇后,她过去探望,说了几句场面话,权作安慰。
出合欢殿殿门,遇见他替皇帝过来询问邓夫人病情。
两人遥遥相望,她用疑惑眼神看向他,他也只是笑而不答。
邓夫人像是做下了病,一连好几日总在半夜里,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从榻上跳下来,鬼哭狼嚎,“来人!来人!有蟾蜍,有蟾蜍!抓住它!”
整个殿里的人都会被吵醒,点着灯满宫满苑地翻找,宫墙缝里,石头底下,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却都一无所获。
可邓夫人言之凿凿,一口咬定案头有那么大只癞蛤蟆瞪眼瞧着她,又哭又闹,让宫人里里外外不停地搜,天天不得安生。
见了太后,也是满口胡言,一时说有人要害她,请太后详查,一时又说癞蛤蟆成精,要祛邪祈福,连太后都受够了她的疑神疑鬼,让她待在合欢殿里不用出门,安心养病。
后来又听皎月说陛下去看邓夫人。
邓夫人憔悴的不成样子,仍是一惊一乍的,陛下见邓夫人如此,又是好一番训诫,“吉人寡言语,堂堂二品夫人,在宫里到处搅弄是非,散播奇谈怪论,流言蜚语,不像话,此次未尝不是上天给你的告诫,往后要谨言慎微”。
陛下的话耳熟,她听太后不止一次提点过自己。
邓夫人对于御苑落水之事,忌讳甚深,从那之后就不愿意再踏足御苑,更别说苍池了。
她也得了一时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