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尹仿佛感受到他当时的心慌,因为,总是戏谑的他,此刻声音竟透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哽咽。
「我抛下手边的工作火速赶了回来,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家园已经不在,爸妈都没能逃过死神的魔爪,唯一的妹妹东茜,对我竟然醉心于自己的成就,而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回来,始终无法谅解。」
「东峻……」她意外他曾经遭受这样的人生意外,她以为,能够活得如此戏谑顽皮的人,人生定是顺遂幸福的。
「我很后悔。东茜是我仅剩的家人,如果连她都失去,我真不知道我留在这世界上要做什么?」
宋东峻娓娓的叙述着那段过程。
带着人人羡慕的财富,带着一颗悔恨的心,为了一圆爸妈生前回归山野的美梦,他来到了贫困偏远的幸乐村。
就在他孤身躺在这块岩石上,觉得人生至此不能更惨时,一个如父兄般的登山男人汲着溪水走来。
「唷,打扰了。」男人是如此轻松的打了招呼,即便面对宋东峻的不发一语,他也无所谓。
听到这里,沈静尹不由得问道:「那时候的爸爸看起来怎么样?」
「豁达。」
对,就是豁达。
他不急着跟宋东峻攀谈什么,各自享受着眼前的山林美景,来的时候一声招呼,走的时候一句再见。几次碰面后,他们的对话才开始。
「我急着奋发,急着要东茜重新接受我这个哥哥,但结果却让我很受伤,我的痛苦无处宣泄,整个人暴躁得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回想自己那时的脱序,他抿唇一笑,「是他的话点醒了我。」
「爸爸他……说了什么?」
「你只是在争取原谅,好让自己好过,想要借由妹妹的原谅抹去你对家人的亏欠。年轻人,那是不对的,是本末倒置的,也是不诚实的。」
没有深奥的大道理,没有难懂的文句辞令,浅显的言谈却像是一记当头棒喝,狠狠的打醒宋东峻,他这才真正意识到——
他并不是诚心诚意的来到幸乐村,他只是想要用金钱买一个国度,顺便买回妹妹的原谅。他只是自私的为了自己。
「所以,我不再去找东茜,我决定把时间跟精力花在这里,重新打造一个可以长居久留的家园,我用自己的力量努力让这里的生活都步上轨道,才去联络东茜。
」
「我不奢求她的原谅,而是诚心诚意的告诉她,我重新打造了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园,虽然没了爸妈,但这将会是我们兄妹俩永远的家,我衷心期盼她的到来。」
「最后,东茜来了。」
「嗯,她来了。这代表她重新接受了我这个大哥。」
「我很感谢沈医生当时的点拨,没有他,我不会这么快想透。那时他并不在幸乐村行医,而是偶尔才来山上义诊,我很敬重他的大爱,所以当他决定留下的时候,我比谁都开心。也正是因为他的留下,我们的谈话渐渐深入彼此的家人,我才从他口中得知了你。」
「我……」
「对,就是你。不看诊时,我们恣意的谈天说地,平时像个睿智长者的他,只要喝了点东茜酿的小酒,豁达的沈医生就会变成一个思念女儿的爸爸。他总是滔滔不绝的说你可爱伶俐,小小年纪就做出让他都赞叹的事情,说你勇敢正直,但也顽固执拗,说你体贴上进,也心疼的说你背负着太多不该背负的情感责任。」
她从来不知道爸爸也曾这样挂念着她,她以为,只要撇下她和妈妈,爸爸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是以,他恨不得如此。
「他把幸乐村里的每个人都看作是自己的家人,无私的奉献他的医术,然而他没告诉我们任何人关于他的病痛,一个人默默的把身后事都打点好了,我想,那是因为他对生命的终点,看得比谁都通透。」
沈静尹的嘴里泛着苦涩。因为通透的结果,却是那么的孤单。
「你仔细想想,倘若对外人都能设想得如此周到,对于自己的女儿,他怎么可能不爱?」
「既然爱我,为什么他从不回来看我?」她哽咽的问。
她一直深受思念所苦,一直渴望着父亲的归来,可是,她人生每一次的重要场合,他总是缺席,如果有爱,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