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紧嘴唇，低声道：“大义是责任，但小爱才是爱。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今日我的学生来接力这份责任，明日咱们就走，好么？”程克青双手按在无澈的肩上，挤出一个笑，“此刻你要做的，就是回松园好好收拾收拾行李，咱们明日一起走！”
无澈垂下眼眸，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一停，转身道：“我从来没有对你有意见，那夜，我去归念居请你时便发了誓，只要你愿意救谷主，不管能不能救好，你都是我的大恩人，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感谢你，可惜没多久你就跳了潜江台，我一腔感激无处可报。若不是碰上这档子事，不用谷主吩咐，我也会尽心尽力帮你。”
程克青站起身，柔声道：“我都明白。”
无澈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过身走了。
想来也是可惜，她和谢耘连个正儿八经的成亲仪式也没有，篝火大会的当夜，吴三七便差了无澈请她去酽松轩，程克青记得清楚，从归念居到酽松轩的距离并不近，但一路上两人皆是无言，她那时正焦头烂额反复在心中研习明夷心法，一心想着如何能平稳的救好谢耘，根本顾不上别的。全然未曾想过沉默不语的无澈，心中却在发这样的誓言。
年年月月，今时往日，程克青心中的愿景从未变过。
她抬起手指理顺谢耘鬓角的发丝，轻声道：“你放心，只要能医治好你，什么代价我也愿意付出。”
程克青想得出了神，连屋子里何时进来了个人也没察觉。
“笃笃”两声，指节敲击屏风的声音，程克青凝神一望，屏风后站着一人。
莫不是哪位学生来了？
程克青将谢耘的被角掖好，出来一看，脸色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段屾好似没看到程克青的不欢迎，问道：“你要走？”
“关你何事？”
程克青眼神瞟到一边挂起来的簪云剑，那日取出来之后一直没有时间将剑重新封存，想来也是可怕，不知道段屾什么时候溜进她的房间里偷出这把剑。
她知道断屾没有功夫，收拾一个手无寸铁之人，程克青还是有点子信心的。
“能不能不走，只要你愿意同我在一起，你提个条件，怎么样都成。”段屾眉宇间涌上一份焦急，“求你了！”
程克青目露鄙夷之色，“程诀风死了，你没有办法给北澶交差？”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段屾大吃一惊，“你认为我勾结北澶？”
“不是么？不然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你难道没有当程诀风的走狗？”
顺着程克青的目光，段屾看见簪云剑，他眼神暗淡，好似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你的蚀心钉好了？”
程克青下意识拢住衣领，奇道：“看来你知道的，还不止一件。”
“谢耘不是让你来永州找段家治病么？”段屾叹道：“难道他没告诉你？”
程克青凝神想了一会，那是谢耘在断脉之症发作时，叮嘱自己的话。不要回鱼渊谷，去永州找段家治疗残损的经脉。后来吴三七点过，段家只能修复经脉却无法恢复内力。她转而走了捷径，一条让自己内力再次全失的绝径。
“鱼渊谷有自己的商路买卖奇珍异草，有些药材堪称无价有市，鱼渊谷的药典药草从来都是垄断自家不传与外人，谢耘来段家承诺，只要能倾尽全力治愈你，鱼渊谷无偿提供三十年药草给段家。”段屾叹道，“为了让家父答应，谢耘提过你的身份，是成蹊将军的旧人。”
程克青眼神锋利，“休想诓骗我，若真是如此，谢耘怎会认不出你？”
段屾自嘲笑道：“我一个段家庶出的儿子，他当然从未见过我。”
“段家这么多年来屹立不倒，当然不单单靠得是医者圣手。当年成蹊将军的那一杯毒酒，是出自段家之手，你身为医者自然知道，一杯酒不一定可以杀人，但在服用的汤药中加点东西，酒一催，毒效比直接服毒还要迅速。这便是段家给圣上出的计谋，事成可得圣恩，独断皇药买卖，事败也可全部推给段家。”
“但这件事被逼无奈，是家父一生的耻辱。圣上担心归降的季长青另有二心，安排了我姑姑在他身边。对，你想得没错，沈宜芝是我的姑姑，她本名段岚，当年为了伪造李云霓丧子给圣上看，一番假戏成真的心血，也是出自段家之手，不然圣上怎会相信季家一面之词，我们本就知晓李云霓的孩子被贼人所偷。”
“谢耘一说你是成蹊将军的旧人，性别年龄，就连长相也与李云霓像极了，家父一看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那杯毒酒之后他心中愧疚不已，一直在想办法弥补罪过，不然当年姑姑也不会同意季长青的提议，假装怀胎将你记在自己名下。”
段屾语气越来越急促，要赶在有人来之前一口气将心中话说个透彻，他央求道：“事已至此也瞒不过你，我实话实说了，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家父承诺会让我继承段家家产，任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求你了！你可知，我是为了你才来的昙州，我苦心孤诣接近你，咱们飞鸽往来那么密切，你就没有一丝真心给过我？没有我们段家，你早都死了千百回了，你就当报恩，嫁给我吧！”
段屾越说越激动，上手一把抓住程克青的手臂，“求你了，哪怕成亲一日，咱们再离，也行！”说着竟然倾身凑近一把搂住程克青，扯开她的衣服。
程克青心中一阵恶心，世情薄，人情恶，段屾字字句句，比直接承认他是勾结北澶的叛徒更令自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