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一样了。”
肩膀累得疼得厉害,刘季抬手揉了揉肩膀,“阿房宫秦直道万里长城都不修了,南越不打了,匈奴虽打但用兵不多,咱们黔首不用天天去服徭役了。赋税高是高了点,但这种种子要是推广开来了,那些赋税也就不高了。”
大个子剑眉微动。
燥热夜风拂过他鬂间碎发,男人冷冽眉眼有一瞬的迷茫。
“生活有了盼头,还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刘季斜了一眼大个子,“你年轻,力气大,为人也讲究,以后带了种子回郡县种,肯定身受父老乡亲爱戴。”
“民心有了,再琢磨琢磨秦律,当个秦吏不在话下——”
“谁要当秦吏?”
沉默良久的大个子脸色骤变,冷声打断刘季的话,“你要当你去当,我没心思当秦吏!”
被人粗暴打断话,刘季不仅不恼,仍是一脸好脾气,方才灭火的时候累得够呛,现在停下来浑身都是疼的,就连胳膊都被火苗燎了一大片,只是刚才着急灭火,完全没留意,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疼。
刘季从水桶里舀了一勺水,往自己胳膊上冲,冰凉井水冲在被火烧过的地方,灼热的痛感降低很多,他便又舀水,继续冲胳膊。
“那当然,我肯定是要当的!”
刘季瞧了一眼大个子,大个子的手也被烧到了,于是把舀出来的勺子里的水浇在大个子手背上,“不仅要当吏官,还要当大官,最大的官!”
“……”
夏虫不可语冰。
但冰凉井水冲在火烧过的地方的确舒服,大个子没有阻拦刘邦的动作,背靠着树干坐着,勉为其难听他继续絮絮叨叨。
“以前六国还在的时候,什么官啊将军的,全是他们贵族才能当的,跟咱们普通黔首没关系。”
刘季一边舀水一边道,“现在六国没了,一切执行秦制,人头论军功,黔首也有当官封爵的可能。”
“要是怕死不想去打仗,还能去考秦吏。”
“不用多有才干,略识几个秦字就能通过考核,我的亭长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我觉得这种考核制度持续不了太久。”
想起贴在村头用油处理过不惧雨打风吹的告示纸,刘季有些唏嘘,“小公主得天书传授造纸术,有了纸,书籍就不再是贵族们的囊中之物,制度与思想的传播会变得非常快,纸比绢帛便宜,比竹简方便,黔首读书识字的门槛会大大降低。”
“这样一来,识字的人就多了,识字的人一多,以后的考核标准肯定会跟着水涨船高。”
“像我这种识几个秦字就能当亭长的事情,以后估计不会再有了。”
大个子冷笑,“既如此,你想要当大官的梦想怕是要中道崩卒。”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
刘季手里拿着木勺,啪地一声拍在大个子手背上。
大个子手背刚被火烧过,猛然挨了木勺一下,男人眼皮一跳,抬腕把手收了回来。
大个子收回手,刘季便拿木勺敲大个子脑壳,把大个子脑壳敲得duangduang响,一边敲一边没有好气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咱俩可是风里来火里去的过命交情,我要是当上大官了,还能少了你的好?”
“住手!”
大个子被他弄得无比烦躁,抬手推开刘季的手。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刘季手里的木勺里面还有小半勺水,他一推,刘季失去平衡,勺子里的水迎面泼在他脸上,将人浇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