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吹,明珑看进孔渊的眼中……人心为什么会如此的复杂,明珑发现自己从来没看懂过孔渊这个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
眼睛虽然已经看不见了,但好在修道多年的境界未失。周边的一草一木甚至建筑物,虽然他看不到它们如今的面貌,但他能感知到它们的方位和轮廓。
归月师姐此时正站在他前面不远,虽然她未说话,但她一直尝试着祭出一丝灵流在探寻他如今的身体状况。
“师姐,我无事……”这话才刚出口,他自己也觉得毫无说服力。这反倒更像是一句逞强时才会说出的苍白之言。
于是李尧光拨动轮椅带着迟归月出了院落,转过一道道回廊,并与对方简单说起自己身上这些伤的来源。
他声音坦然又淡然,仿佛这些都只是不足为道的小伤而已,仿佛这些伤所带给他的疼痛早已过去。
“眼睛已经挺久了,是那次平苍城被妖族包围时,中了毒雾。这平苍城的医师哪能比得上鹤仙和……”木制椅轮在地面上碾压着,发出一种沉闷不断的声音,李尧光长睫扇动,若不仔细看,很难看出他眼睛已盲的事实。他声音顿了顿,抿了下唇,才接着道:“和祝泽的医术……从那之后视力一日不如一日,后来连御剑都困难。终于有一次晚上,我本以为我只是被心绪牵绕所以显得无事之夜时间漫长,那一晚上,我等了很久,都不见天亮,眼睛里只能捕捉到像是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后来就一点光也看不见了。”
迟归月跟在李尧光身后走着。刚才她闯李府时,也是这个路线,李尧光这是想把她带出李府。
“腿是上次妖族以我叔父一家生命作威胁,逼我交出平苍城,我前去救援时,一时不慎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可你这腿上的伤,是箭伤……”迟归月脚步停了,直接道出。
轮椅也停了会,但又很快继续转动起来,李尧光的声音仍然没有太多的起伏,他道:“嗯,叔父有一把巨型弓……当时我在乱作一团的人群中找寻他,而他躲在远处……”
即使迟归月远离人间俗世,但也是理清了这句话中的意思。结合之前探子所探得的消息,他的叔父联合妖族一起设计坑害李尧光,而目的显而易见,一个是为了继承李家庞大的家产,一个为了入侵平苍城。
在李尧光这次受伤之后,李家族下那些早已有异心的旁支亲系便也藏不住了,所以才让山海宗探子发现他们与妖族来往频繁。
而这种或明或暗的斗争,在这样庞大的世家中只是冰山一角。而李尧光从山海宗回来,身后无一人可依。
狂徒
“师弟。”迟归月出声喊道。
李尧光修长的手指稳住木轮椅,微侧过头。
迟归月:“既我已来,定要做些什么……”
再往外走,就要被李尧光送出府了。
李尧光默然将头转回,停了一会儿,他拨动轮椅来到廊侧栏杆边,看着沿着瓦檐滴落的水珠打在廊外的花叶上,然后流入花芯。他开口道:“那师姐便与我说说山海宗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吧……大家都如何了。”
李家势力盘根错杂,情报之事上不会输于山海宗,山海宗内外所发生的大事李尧光自然是知道的。他既如此问,必然是想问那些他情报上所了解不到的日常小事了。
迟归月当即会意,便道:“明珑师妹很好,每次外出任务都可以无伤而返。师弟放心……”
这么说,其实是怕李尧光担心,外出任务常常会遇见被敌方包围夹击的情况,明珑出去执行任务回来身上总会带点伤。不过好在这些伤都无大碍。
“……无伤而返。”李尧光微声重复这几个字,手指蜷了蜷然后缓缓攥紧,眉间也微微皱起。
见状,迟归月开始反思自己刚才这句话是否是哪里说的不妥,反倒引得师弟担心了。
半晌,李尧光重新拨动轮椅向前,向李府府门而去。
可又在即将出府门前停了下来,他终是将那话问出:“师妹每次外出任务都会与祝泽师弟一起是吗?……听起来他们感情很好。”
“他们……”突然如此问,迟归月一时未想好该怎么去回答问题。
“他……们。如何了?”迟归月才一开口,便又被李尧光追问着。
“每次任务回来,师妹会去连翼峰与祝泽师弟说说话,与从前比并没有任何变化。”
闻言李尧光攥紧的手骤然松开,可却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他眉间肌肉抽动一瞬,手缓缓盖在膝盖处,然后越捏越紧……
“师弟你的腿是新伤,不如先随我回一趟山海宗,鹤仙兴许还有办法。”
这句话将李尧光从万千思绪中拉回,他轻笑了声,然后这笑就一直挂于他嘴角,客气又疏远。
李府大门有一道高高的门槛,他的轮椅只能到这了,他停在门内,开口道:“迟仙长还请回吧,李某如此便好,就不劳烦山海宗的其他仙尊了。还请仙长为李家带去话。‘李家虽经波折,但无碍大局,还请各仙门放心’。”
“师弟……”迟归月无奈道:“李家之事或许我可以帮你代管一段时日,等你回山海宗将腿治好,再回来这……”
一直等在门外的那四名迟归月带来的弟子见自己师尊出现在李府门口,自觉重新站回到迟归月的身后。
“不必了,李某只是凡间一瞎眼残腿的世家之主,且李家向来无意与仙门有所牵扯,族内的事情我不日便能处理妥当……各位仙长请回吧。”李尧光说这话毫无犹豫,显然是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