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怀中人隐隐散发的魔气,抿了抿唇,又转目看向山海宗内的景象,将明珑横抱起,拿起掉落在一旁的法杖……
玉环相撞的声音又起,巨人缓缓转身,朝另一边走远。
从每个清晨到日暮,时间从耳畔划过,从发尾淌过,从指尖略过,从每个春夏秋冬里走过,没人能留住它,转眼间就是三年。
明珑每天过着日复一日的日子:除魔,杀妖,埋葬,整队,清点存活人数,救人。
从身体到思想都变得麻木,最后自己变成了麻木的本身,然后又从眼里将这种麻木流出,展现给每个能看见自己的人眼前。
然后好像所有人都开始畏惧她。
入魔
在绝对的力量的面前,且这种力量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战役被多次证明之后,这力量便会被所有人所认同,这力量便成为了“正义”。
所有想活着的人会自行适应这力量掌控者所新建造出的秩序,这被他们称之为命运的洪流。
魔族强大的战斗力天赋是人族所难抵抗的,且如今他们夺回了铸魂烛。
这三年间,魔族用实际行动无数次证明了两族实力的悬殊之大,但也仁慈地给出了人族另一种选择:
铸魂烛,魔族圣物,能逆转他族天命。可以使他族人转生成为魔族。
当然这一选择主要是提供给弱小的人族的。人族大部分人生命只有短短几十年。只有少数人才有可能通过修炼来获得仙法和寿命。而能成为真正修者的需要同时拥有过人的天赋和后期的努力与机缘才能勉强与其他两族相敌。
所以当人族的修者被一次又一次打败,当人族的领地被逐日压缩。人族中那些毫无修为以为自己本来要蹉跎一生却因魔族抛出的橄榄枝而以为自己是拥有了又一次重选人生的机会。尽管通过铸魂烛变成魔族后,也只是崇尚力量的魔族中最底层的那一批,但似乎也比作为此时的人族要强的多。
知道这个消息时,大多数在其他两族的欺压下存活下来的人眼里闪现的光芒被明珑收尽眼底。他们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声称能将他们带出这黑暗的绳索,尽管他们也不知道这绳索实际会将他们带去何方,但他们一定会抓住,因为他们此时的脚底下的路正在慢慢坍塌。
尽管他们明明知道他们深处的这段黑暗就是由这绳索所造成的。
但这又何妨呢?有什么比能活下去,且活下去的同时还能获得他们作为人族时都未能拥有的绵长的寿命和术法重要?
当这建议被魔族宣于天下之时,人族之中立即有一批人自发组织成队,加入了魔族。这样的队伍各地都有,且规模不小,大多由在作为人族时就身居市井一无所成,或自命不凡的那些人组成,有些甚至拖家带口。
他们称这一行为为“洗命”。
明珑站在山海宗降刑台之上——当初百青所站的位置,看着台下从魔族手里救出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他们满面愁容。
山海宗能庇护的人族有限,每一处都挤满了人。而降刑台已经用于救治新收入的民众了。
这部分人里,有人会感谢明珑将他们救来了山海宗。也会有人在过够了这种茍延残喘的日子后挣扎着要从山海宗结界里逃出。痛骂修仙者们禁锢了他的自由乃至灵魂。说自己的一生实在短暂,拥有漫长岁月的修者根本不懂他们内心的煎熬,他说,他不想在这牢笼里过一辈子。
对于这部分人来说,将他们救来这里,连施舍都算不上,在他们眼里,人族修者是战败者,也是害得他们过上这种生活的罪魁祸首。现在又将他们关在了以前他们进不了的仙山宗门里,阻拦他们获得力量。他们在想清楚这一点的时候,就会想尽办法逃出这个“牢笼”。
可什么是牢笼呢,明珑每当被这些接近于癫狂的人指着骂的时候。她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心里却是在感叹道,真是太好了,他们的情绪爆发终于能引起自己内心的一丁点波动了,感叹原来自己还是活着的有七情六欲的。
处理这种事情多了,明珑后来都是根据当时心情来处理的。有时候会不经意让他们逃出任由他变魔然后接受“惩罚”——来自于她的惩罚,风刃上的血她都会在回宗之前擦拭干净。
有时候也会武力拦下,等对方情绪平息后再去给他道歉,没办法,作为修仙者就当如此。自己是所谓的正道中人,光正伟的形象在这种关键时刻一点也不能崩塌。
但最为好笑的是,如今的魔族终究是没有做到当初人族的那等地步。如今的人族过的还是没有以前魔族那般惨。而魔族的手段也明显要高超很多。他们正在试图同化人族,就像孔渊当初想要同化明珑,尝试要明珑理解他一样。
所谓正义从来都是由胜利者定义的。所以现在的人族才是不该存于这世间的邪祟一族。
明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她正尝试着聚起一团灵力。
自从铸魂烛被夺那次战役之后,自己似乎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醒来后,那种在昏迷前在大战中厮杀魔族的爆棚力量感消失了……
她眼睫低垂,看向降刑台下最新从新禾镇救进山海宗的那名男子,而那个男子也正在看她。
见明珑盯向自己,他起了身,向外走去。
祝泽的身影正穿梭于降刑台下的伤员之间,明珑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跟在那男子身后。
男子一路向外走,两人之间保持着很长的一段距离。
途中一位眼熟的探子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直向鹤仙所在的医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