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柏微垂了目光,道:“对,仙长你说的没错。在春月楼之后,我曾去山海宗附近找过主上很多次,也劝说多次……他至多告诉我,要我们再等等……再等等……可良机稍纵即逝。错过,就要等百年,千年……甚至魔族再无崛起可能。我那时候真的恨啊……可是。”
他微偏了头,又接着道:“当我远远地看着主上与明珑仙长这样的朋友们在山海宗同进同出,为同一件事情欢笑或气闷,共进共退着。我却忽然就又能理解主上了,这确实是难以割舍的的情感。不,应该是说,我当时便知道了……要想办法,把主上从你们身边剥离。主上那时在山海宗所经历着的是一场梦,这梦对与主上来说,太美好了,不可能自拔得了。但这这样的梦就不应该出现在复仇者的睡梦里……他不像你们,被爱包围着,即使走错了路,都能当作是一场奇遇。而我们的主上,他就算真的什么都不做,迟早有一天,他身为魔族会被正道修士所唾弃,所残杀……他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不能错。”
明珑几乎要颤抖,咬着牙,风刃又往他脖颈处压下一毫,龚柏轻吟一声,疼痛使得他不得不微仰了头,让他脆弱的脖颈更加不留余地的展现在明珑的面前。
他苦笑着问道:“仙长的表情……是厌恶我至极了吗?”
见明珑完全没有要回答他这句话的意思,他又自顾自地道:“主上要我前来与仙长您此时会面。我知道他的用意……他觉得如果是您的话,应该多少能理解他的行为……我也觉得,主上不会看错您,明珑仙长就是不同于他人。”
“什,什么?……理解他?”明珑缓慢地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己这时应该要觉得好笑的,可只觉得苦涩难言,怎笑的出。
“如果一切事情按照主上计划,您师尊不会死,但您师尊的能力超乎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想,他查的太深入了。那时候,我们只好请来了妖王帮我们……可事后我们主上也曾想过及时弥补这个差错。鸿衣她是必死的。”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明珑眉头下压一瞬。
“您师尊的死,主上与您是一同在千指秘境中知晓的。主上从秘境出来之后,表面上依然按着与妖族商量好的计划正常行走,待鸿衣夺得剑之后,将她召出秘境。但主上却没在原本约定好的妖族领地将她召出,而是换了个地方。却没想到仙长您的能力也超乎了他的预料。您一起跟了过来先一步将鸿衣杀了。其实那天就算您没做到那等地步。主上在拿到剑后,也会杀了鸿衣,为您师尊报仇。然也正是因为如此,九昭察觉到主上一直在动摇着,所以九昭等不及了,逼主上自曝,让他彻底与人族决裂。”
便有了降邢台百青和霍焰那一出。
在山海宗孔渊自曝身份时,在那么多人族修士中能脱出山海宗,也是多亏了霍焰的一手好演技。
龚柏继续道:“主上告诉过我,您从一开始就知道主上是魔族的事情,但依然待他如其他人一般,并无何分别,且对妖族也是从未异眼相待过……他说,您也并不喜欢自私随欲操控的人族,您还杀了人族黎族城主祝莺……只要您加入我们,这座城,就是您的了。”
“哈?!”明珑此时终于是笑了半声。
这声笑被卡在喉咙处,脸上表情骤凝住。
理解……孔渊告诉龚柏,如果是自己的话,应该能理解他……月逐星说自己真实的全名是月明珑。
月明珑……自己是有印象的。这三个字的组成形式自己在哪见过。
这怪异感却仅仅在心中停留了一瞬。
随即明珑垂着头,卡顿着,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很是诡异。
还是应该要觉得好笑的。好笑的是孔渊作为一个筹谋已久的复仇家却自己陷了进去,最终上演这样一出感动自我的戏码。
更可笑的是自己想怪他想唾骂他,可脑海里另一个理智却清楚的知道着,他只是做了一个身为魔族之主该做的事而已。
战争,不就是尔虞我诈?孔渊是背叛了他们,背叛了山海宗,背叛了人族。可他对他自己族内的民众负起了责,他没背叛的是在他身上流淌着的魔族血液。
他的要走的道短暂地和明珑祈瑶这些人交错在一起,然后背向而驰。
人和魔注定要走向不同的地方,孔渊清醒了,而明珑也终于不用再自我催眠地渡过怀疑自己朋友的每一天了。
在龚柏看到明珑逐渐变得迷茫和疯狂的神色时,他再次开口道:“仙长……”他顿了顿,微垂着头,继续道:“仙长您不必有其他忧虑,其他人主上也都会安排好,只不过这世间需要一场变革,但不管最后结果怎样,主上都会护好你们……”
话被骤然打断,只不过经历了片刻的迷茫,在心中所有的疑惑顺捋成线之后,明珑面上的表情瞬间转化成狠绝。
不再存有任何犹豫地,将风刃朝他脖颈压去……
果然错了,这一些果然都是她的错。
如今想来,自己好像每次的选择都做错了,这一生竟如此可笑。
而眼前这个少年,这个魔族,更不无辜。如果没有他与妖族的合作,自己的师尊何至于死。他的狠绝,他才多大,为了计划真的能亲手杀死自己所有的长辈。
可忽然一阵银铃声响起,接着便是刀刃之间碰撞的铮鸣声。
一把弯刀抵住了明珑的风刃,两股灵流之间的碰撞,在龚芙和明珑之间炸起。
原来这就是月逐星说的龚柏不会死的原因,他的妹妹龚芙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