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疫不是说着玩的。
好在如今这个时代下没有那么多往来拜访旅游的事情,乐平又毕竟是山中小地而已,可算处于相对独立的环境里。
加上十二月间乔琰对县民指派的清扫整顿一事,因当先完成的两千户可到县衙领取两斤食盐,而成为了县民竞相来做之事,这所谓的进一步防范倒也不是太难完成之事。
县城之中环境打理整顿的效果,他们并非毫无感觉。
但戏志才就有些倒霉了,他虽然被乔琰逮着食补了那么几个月,架不住他的身体底子就在这里,正月的月底他稍有些松懈便因风寒而病倒了,成为了乔琰在这个月发布的隔离条例中的第一个实践对象。
原本六日之内有两日的饮酒都被她给毫不犹豫地克扣了。
戏志才一边喝着从窗外送进来的薯蓣排骨汤,一边给好友写信自己大约要一月不见酒味的“惨淡”人生,丝毫不顾及自己这种行为很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炫耀态度。
但他毕竟只是风寒而非大疫,在确认他已经活蹦乱跳之后,又被放了出来。
只是还不等他有心情饮酒,就被乔琰告知了个尤其惊人的消息。
中平二年二月己酉日,洛阳南宫大火,火势半月才彻底熄灭。
这场火中损毁最为严重的正是刘宏所居住的玉堂殿。
但或许是因为连年的灾情早已经让这位帝王变得有些麻木,也或许是因为汉末的种种天文发现,即便没有乔琰在彼时那场辩论中所说,也让他不那么在意天人感应之说,总之这场大火并未让他在心中生出什么警醒之心,反而在火灾平复之后下达了一个决定。
加税天下田。
此前便已有对百姓而言极为苛刻的田亩之赋,谁又会想到,在正月间的大疫尚未彻底平复的当口,刘宏又会打着玉堂殿被烧毁的名目而税田敛财。
乔琰猜得到他这个决定之中的用意。
在用了宗室为州牧、士人为刺史后,接下来该用的就是自己人。
宦官不足以立足于朝堂,故而他的目光还是放在那鸿都门学上。
可学子的培养是需要钱的,刘宏就显然很缺钱。
然而这种等同于在百姓最为困苦之时横征暴敛的行径,让乔琰这次连他“聪颖”这样的评价都不好说出来了……
这田亩税赋加诸各地,着实是一笔沉重的负担,唯独能够避开此事影响的只有两个地方。
一个是乔琰的乐平,在她抵达此地后便因税赋可自行决断而免除了亩税,自然不会因上头的加征而有所变化。
一个是时任冀州牧的皇甫嵩所掌控的冀州,因他到任不难,故而早在南宫大火之前就已经上奏恳请免除冀州一年田租,以赡饥民,此时还在一年期限之内。
但即便是得了冀州百姓所赞誉的“赖得皇甫兮复安居”,也没能让刘宏收回加征亩税的决定,在随后的三月,刘宏改皇甫嵩的冀州牧又为原本的车骑将军,令其征讨进攻三辅之地的北宫伯玉。
这到底是因为无将可用这才让皇甫嵩前往,还是他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将皇甫嵩这个并非宗室且威望极高的人物放在冀州牧的位置上有些危险,故而对他做出了调任——
谁也不是刘宏肚子里的蛔虫,也没法给出一个肯定的评判。
可天下有识之士到底是又伤心了一次。
先前因乔琰提醒曹操要留意大战之后大疫的情况,在正月里他又写过一封信来致谢,随后的二三月间两地也有些书信往来,三月的信中曹操虽并未提及皇甫嵩这件事,却也随口吐槽一般说到,为一国之相果然不太容易。
能容易吗?这亩税横空一加,带来的重负不需以言语形容。
但曹操不能在信中流露出对刘宏的指摘,乔琰也不能做出什么附和。
或许在这一连串的坏消息面前,唯一的好事便是,三月既到,也就到了种植薯蓣的时节。
薯蓣块茎被从先前的库房中取出来,清理掉了上头的细沙后分成了约莫一尺不到的短段,在乔琰所说的“消毒”操作后,将带有小芽的单独拎到一边,形状相仿的归并到一处,分在了不同的筐内,而后被送到了各处的山间田埂上。
去年冬日来临之前的田地翻整让今年预计种植薯蓣的区域形成了深沟,只需翻开落雪前的填土便能下种。
张牛角背着个筐子来到山地之间的时候,朝着左右看了看,发觉自己眼熟的那些个面孔,经过这么个寒冬好像都胖了那么一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意识到也比之前多了点肉。
但这……这实在不是他有什么好吃懒做的行为。
还是乔侯的领地内给他们的饭食条件太好了。
他先前还在太行山中,时而突进城镇劫掠的时候都没吃得这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