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鸿愣了一愣,“张角三兄弟尚为王师所剿灭,何以还有一支残部尚在逃窜?”
他身在洛阳多时,只知两位将军平乱,还真不知道冀州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那些个细枝末节处的意外。
而他旋即便听到乔琰回道:“只因这支队伍并不在巨鹿郡内,而是随黄巾起事后,召集乡里少年为盗,共计万余人。这些人在张角身死之后,一部分以为黄巾太平道诚然不可信,重新归附乡里,回去做大汉良民,可还有一部分,依然在境内流窜。”
“那他们如今……?”听乔琰这么一说,鲍鸿忽然觉得,他好像不应该这样快就将北军士卒给分派回去,而应该先继续跟随才对。
若是陛下问起来,拿这流窜的黄巾贼来做个解释就是。
从乔琰这里给出的下一句回复更是让他不由提起了戒备之心。
她回道:“因这些少年贼寇出自常山郡,在张角身亡而北中郎将率部讨贼之时,他们便往家乡方向撤离。只是北中郎将与左中郎将的队伍声威势大,这些人不敢在常山久留,故而撤入了太行山中,活跃于滏口陉与井陉之间,自号为黑山贼。”
“所以我说,鲍将军此前制定的行军轨迹不妥。”
鲍鸿倒抽了一口冷气。
滏口陉连通上党与安阳,井陉连通乐平与真定,这样说来,他若是当真按照原计划走太行陉抵达晋城,过长治行抵乐平,其中从长治往乐平的一段,就极容易遇到黑山贼的袭击。
对方既然在张角身死,太平道瓦解后依然选择聚众作乱,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所以他先前想走的那条近路显然不能走!
也或许,这事并不只是一条路能不能走的问题,更要紧的是,有这样一支能遁入太行山中便不容易为人发现的贼寇在侧,乔琰所要去的县侯封地也有些麻烦。
鲍鸿并未犹豫,当即开口问道:“若是这样说来,乐平怕是并没有那么太平,乔侯因平定黄巾之功而封侯,倘若我为黄巾,必视乔侯为眼中钉肉中刺,是否该当……该当与陛下提及另择一地才好?”
尤其是,他一想到队伍之中还有个以辒辌车送尸的故太尉乔玄,就觉得压力极大。
倘有贼寇临门,他还绝不能让对方的尸首出什么事才是,否则便是对不起他这个护送的职责。
在乔琰并看不到的角度,鲍鸿将手给攥了起来,更觉这夏日的确是夏日,让他在后背上都着了汗。
骤然得知他们所行之路和抵达之地都有可能受到并未彻底清缴的黄巾影响,饶是鲍鸿跟淳于琼这等校尉相比,还算是个实干派,也只觉棘手异常。
更要命的是,他此前始终在洛阳未出,并不知道这些个黄巾到底是什么战斗能力。
偏偏在他收到的消息里,各种战况多有矛盾。
既有黄巾击退朱儁将军的先头部队,非等闲凶悍可比,令其不得不退守长社。
也有乔琰这一个孩童能平一州二州之乱,仿佛黄巾是个纸糊的。
这种战斗力的错乱让鲍鸿有点迷茫。
以至于当他看到乔琰冷声回了句“不可”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被她带跑了节奏。
“陛下以县侯位赏,已是莫大恩典,如何能让陛下朝令夕改,此事万不可提。”乔琰继续说道,“何况鲍将军也不必对这些个少年贼寇如此提防,黄巾信仰一散,还愿意跟随那领头之人的自然大大减少,待陛下恩赦天下,人心思变,更会散去一部分。”
“更何况,上党乐平之地,田地肥沃,少受灾害,若是这些流寇来袭,百姓自不会贸然相从,反而因要保家园而战,我这位县侯面临的并非是群狼环伺的窘境。”
事实上也正如乔琰所说,如今这活跃在太行山中的黄巾远未达到后来黑山贼的状态。
这一支本就还在萌芽状态,就因黄巾内部的信仰危机而流失了一部分人手,连名号上的万人都早凑不齐了。
而要知道就算真有万人之众,若是只算实际的战斗力,又要折减一半。
这支队伍的情况,结合了乔琰先前在冀州收到的消息,和原本黑山贼借助太行山脉藏匿发展的历史,在乔琰离开洛阳的时候已经做出了一番判断。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对蔡邕和蔡昭姬发出同行乐平的邀请。
因为她对此心中有数。
不过她知道的虽多,却不能在跟鲍鸿的交流中说到,这太行山中黑山黄巾的领袖,一个名为张牛角,一个名叫褚燕,褚燕还会在张牛角死后给自己改姓为张,名为张燕,又在囤兵太行俯瞰司州的对峙中,从刘宏的手中讨得了个平难中郎将的名号。
这可比鲍鸿这个未来的西园八校尉之一听起来威风多了。
她说的只是:“鲍将军大可放心,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拿祖父的遗骸开玩笑。对这太行山中黄巾,我等此番暂且避开就是,待抵达了乐平后,我心中自有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