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邬琅被送离都京的那一天。杨记川收到了一封用飞羽箭谁进营地的信笺,指名道姓要杨记川亲自拆封。
料想一封信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杨记川接过之后,不紧不慢地拆。信封并不平整,他将信封口朝下,倒出一枚卷筒纸。
雪白的卷筒纸用红绳系着,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杨记川扯开线,展开卷纸,从卷纸内调出一束黑发,用金色的编绳系着。杨记川指尖触及发丝,呆愣半晌。待他再仔细瞧卷纸内容,只见是一幅长画卷,素手丹青绘着一名男子靠坐在榻上,侧着头,眼神淡淡撇来,发丝像墨,白衣又似雪。画纸右上角提着两句诗,不闻朝堂,但知南林。南林有临淄,天上落人间。
这时,有人从营帐外进来,正是林伽和宋松。
林伽见杨记神色有变,和宋松对视一下,旋即问道:“将军?”
杨记川顿一下,视线滑到林伽身上,淡定地将画卷收起,却悄悄将发束收进了衣襟内。
“何事。”
“北戎迟迟不给消息,看来是不打算遵循我们给出的退路。我们在此地已驻扎快七日,将军是否下令攻城?”
杨记川眉头一皱,内心忽然迟疑起来。
☆、万般言语
他们住进了南林一个颇为高档的客栈,邬琅被放在床上,车夫出去吃饭休息,侍卫在门外轮番守着。
假寐的邬琅适时睁开双眼,慢慢从床上坐起身。他打眼扫过整间屋子,心中一计生起。他拿起枕巾,团成团,打成一个不易松开的结,用力朝紧闭的窗户上一掷,随后快速躺回床上,惊慌大喊:“来人!”。那窗扇被布球撞开,发出的声响和邬琅的惊唤果然把门外的侍卫引了进来。
“公子,出了何事!”
两个冷面侍卫进门后第一眼便是检查邬琅还在不在原位,见他还好好躺在床上,才开始检查那莫名其妙被打开的窗户。探出身子朝窗外瞧几眼,车水马龙的街市,没有半点可疑之处。
邬琅憋得满脸通红,咬牙启齿地说:“方才有一小贼从窗户从房顶上跳下来,欲行不轨之事。你们赶紧给我追!”
肤色较黑的一人问邬琅:“公子可有看清那小贼的模样?”
“哼,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装,一看就是个穷酸小子。圆眼睛方块脸,瘦不拉几的。他肯定没跑远,你们快把他给我抓回来!”邬琅腮帮子都快要咬碎,满目怒气“要是我还能动,岂能让这种市井小人如此欺辱!”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你留下照顾公子,我去看看。”
“嗯。”
说着,那人便飞身跃出窗外,几个跳跃间已出现在了另一条街角。
留下的人见邬琅还在气头上,干巴巴地安慰:“公子莫气,赞巴儿肯定能将那小贼擒来让您出气的。”
邬琅冷哼一声,没理人。侍卫绕绕头,也没有继续热脸贴冷屁股,帮邬琅将被子掖了掖便要出去。
这时,邬琅突然叫住他:“我要吃东西,我饿了。”
“公子想吃什么?”
“南林城的盐酥鸡你知道吗。”邬琅嘲讽地看了侍卫一眼:“乡巴佬,盐酥鸡都不知道。城北兴安里有家专门卖盐酥鸡的铺子,我要吃那里的。”
侍卫有些犹豫:“公子,这……留下您一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
“你早去早回不就行了?”
“可是……”
“你怎么那么多理由,不愿意就直说,省得我还要和你浪费口水。”
侍卫张张嘴,有些为难,最后还是说:“那公子睡一觉吧,能您醒了就能吃盐酥鸡了。”
邬琅转过脸去,后脑勺上好像写着【赶紧滚去买吧】几个大字。
早前接这次护送任务时,府内与他交好的侍卫便给了他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这位不知名公子的脾气之差早传遍整个王府。下人们口耳相传,都害怕去伺候这要命的残废。偏生王爷宠爱至极,听之任之。和王爷分开之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这次护送,不能让公子掉一根毫毛。
此前未和这位公子相处过,还没有个脾气差的概念。一路过来,总觉得,大概也没有几个男人能敏感易怒到这种地步。简单的一两句话也能让他大发雷霆。
侍卫苦笑了声,锁好窗户,关上门,马不停蹄往那城北的盐酥鸡铺子赶。晚回去几步,估计公子要用眼神来杀死他了。
邬琅缓缓吐出一口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揉了揉小腿肚子,快速从大门闪出去。
他一眼看到在客栈一楼大堂吃饭的车夫,他已经吃完饭想要上楼来了。邬琅心里一急,不能这么快让他发现自己跑了。他四下扫视,一把扯过在客房走廊来的店小二,指着楼下的车夫对店小二说,你下去告诉那人,说他主子想要洗个热水澡,让他立马弄桶热水上去。店小二闻言半句话没多问,立马笑着下去了。邬琅看着车夫被店小二叫住,叽里呱啦说一通,随后半信半疑地跑客栈后面厨房烧水去了。
邬琅原本跳至喉咙口的心脏倏然坠落至安全区,他擦掉额角冷汗,强装自然地走下楼去。大堂很喧闹,邬琅拨了拨头发遮住脸,十分低调地朝着大门走。他的心脏其实在快速跳动着,浑身肌肉都紧紧绷住,大气不敢喘一口。
直到他走出客栈,沐浴街外炽热的阳光,才真的有种劫后重生的恍惚感。这种感觉比之当年从临淄王府的地道中逃出更甚。那时的他至少想去哪便去哪,身边跟着神出鬼没却忠心耿耿的常山。然而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