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她的名字,带走她的记忆,也带走她的呼吸。
她被落雪般的死亡埋葬,在最后一丝血流也冻结在经脉间的瞬息,她看见了红色的蝴蝶。
红色的蝴蝶落在她的嘴唇上,将春的气息呵进了她的五脏六腑。生的甘霖再次在她的血流中奔流起来,唤醒了被冻结的生命,唤醒了那些金沙般的记忆。
死亡被红色的手驱走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她是白飞鸿。
她应当已经死了——至少,也该死了。
殷风烈的那一剑重伤了她,但是,最凶险的并不在那一剑,而是在那之前,她就已经道心碎裂,几乎到了失道边缘。
无情道的剑意本就是最凶狠的,一旦失道,绝无幸理。
是以,她应当已经死了才对。
“从前我便觉得,飞鸿姐姐其实一点也不想活下去吧?”
红色的蝴蝶变成了一只手,柔软的,温暖的小手,轻轻托着她的头颅。回春诀的灵力滋养着她的伤口,修补起那些破损剥落的地方,生出新的血肉来。
白飞鸿尚且不能言语,只好静静地将常晏晏望着。红衣少女莞尔一笑,眉心的观音痣越发鲜红,像是一滴快要滴落的血。
她用一只小手托着她的头颅,另一只小手轻轻抚过白飞鸿的面庞,拭去凝结的血,掠过支离破碎的伤口,停在冰冷的嘴唇上。
她凝望着她,似是在出神,嘴角还带着那种微微的笑,像是觉得现在的景况很有趣。
“看吧,又伤成这样。”她的手指向下,停在白飞鸿脖颈处的裂痕上,“道心不稳,还要和高手硬拼……怎么就不知道逃呢?你总是为了旁的人,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或许有人会记你好,或许有人会笑你傻……但你猜我怎么想?”
她弯下腰,在白飞鸿耳边轻笑起来。
“我猜,你根本不在意旁人怎样想——你只是不想看到任何人死,除了你自己。”
也许是因为白飞鸿不能言语,常晏晏的言辞比平日直白了许多,带着一种见血的锋锐。但她的手依旧是温柔的,修补了几乎将白飞鸿的脖颈折断的裂痕之后,她牵起了她的手,将断裂的指骨逐一接上,再用灵力弥合。
她一边仔细做着,一边用那种闲聊似的口吻说了下去。
“瞧这伤……要是落在旁人身上,哪怕是林宝婺的身上,你都会受不了。但是落在你自己身上,你就觉得无所谓了。是了,什么人都比你自己的命重要。”她捏了捏那冻结的手掌,“但我会伤心,飞鸿姐姐。”
白飞鸿只是轻轻闭了闭眼。
因为她别无选择。
一无所有的人,除了拿自己的命去拼,也没有旁的法子。
只是这世间终究有太多的事,她拼上一条命也无法改变。
这天地太大,这岁月太重,那些累世的恩怨,一万年的情仇,终究会催垮每一个置身其间的人。因果织就天罗地网,网住了每一条生命。
她没有选择,他没有选择,他们全部都没有选择。
她曾以为,只要她愿意断情绝念,只要她愿意舍了性命不要,总能撼动这方天地,总能扭转命运。有舍有得,有得有失,这样天经地义的道理,却失灵了。
错了。
她纠正自己。
并不是失灵,而是彼时的她看不清,自己要撼动的、要扭转的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她舍出去的那些代价——不,就连她自己,在这样千万年积累下来的命运之前,又能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