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陆迟明微微垂下眼帘,用白帕子拭去纯钧剑上的血痕,如此回答她。
这一千年来,人与妖,妖与魔,正道与魔道之间,冲突日渐增多。战事频起,杀戮不绝。东海三家一直以来都在抵御妖族来袭的最前沿,而陆迟明乃是空桑的少主人,既为白帝后裔,又是身负剑骨,天资卓绝。
他十岁时,陆城主与云夫人都陷于兽潮之中,彼时妖族袭击迅猛,空桑内部大乱。他小小年纪便整合了队伍,击溃了来袭的兽潮,救回了城主夫妇。自那时起,他便时常同陆城主一同前往战场前线。
但是,在白飞鸿的印象之中,陆迟明一直都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不如说,她一直觉得,这个人并不喜欢杀人。
就像他钻研出“一梦”,也是因为见多了将死之人的惨状,想要给予他们尽可能没有痛苦的死亡。
快到连觉察都来不及,快到甚至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便已经沉入如梦一般静谧的死亡。
——如坠一梦中。
那便是一梦的含义。
白飞鸿花了近十年的时间,终于参悟了陆迟明的一梦。
那是曾经杀害了她的剑式,也是天下最温柔、最残酷、最迅疾的剑式。
在堪破这一剑的同时,白飞鸿终于能够放下这一剑。
她不会再在午夜之时满身冷汗从噩梦之中惊醒,不会再在看着自己的剑意之时痛恨自己的无能,不会在辗转反侧之时,为不存在的伤口而幻痛。
她参破了一梦,也战胜了一梦。
那确实是精妙无双,无与伦比的一剑。
而这一剑,从此也就是她的了。
终有一日,她会站在陆迟明的面前,将这一梦还给他。
想到那个杀过自己的男人,还是会让心情变得不太美妙。所以白飞鸿没有留意到,云梦泽看着她的剑时,目光比平时停留得更久了一些。
她将注意力从回忆中拉回,缓步走到了魔修面前。
白飞鸿冷冷的看着最后余下的那名魔修,长剑一挑,直直刺进了他的咽喉,剑尖刺破了那层单薄的血肉,险之又险地停在喉管一分之处。近到他可以感觉到剑尖的寒意,她也可以感觉到喉管的颤动。
“说,你们还有没有别的同党?背后的人是谁?先前那些新娘,又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
听到她的逼问,那魔修面色铁青,连咽一口唾沫都不敢,只能圆睁着双目,眼睛里挣出了红血丝也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就把自己的喉管送到她的剑下捅个对穿。
“这……这位仙子,有话好说,好说。”
他赔着笑,想要向后稍微退一退,却又感到自己背后的枪尖刺破了血肉,一时也不敢动了,只能克制着牙关的颤抖,努力开了口。
“我们也只是替人跑腿,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也没胆子干多大的坏事,这里面有误会,误会!”
“误会?”云梦泽在他身后冷笑,“你手里这张九头幡,是新近才炼成的吧,上面的血腥味还很新。九名童男童女的尸骨才炼得出这样一份魔器——你同我们说,误会?”
魔修额前生出大片大片黄豆大的汗珠,一滴冷汗滑过他的眼皮,涩得他不得不咬紧了牙关,唯恐一个动作就葬送了自己的小命。
云梦泽又将枪尖向前递了递,这一回直直抵上了他的脊椎,只差一点,就要洞穿他的脊骨。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因而显得格外冰冷。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魔修眼看是糊弄不过去,只好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其实……其实我们不过是听……咕、咕嘎——!”
他的神色陡然一变,猛地抬手卡住自己的喉咙,云梦泽快速撤枪,免得一不小心把他捅了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