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手不知不觉地重新按住顾沅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咬牙切齿:“那人与你这般时,你也一样听他的话?”
顾沅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奴婢那时只是仰慕,又是一心向学,虽然觉得那人偶尔举止暧昧,也只以为是名士洒脱之风,从未想过这一类的事。后来有一日,奴婢偶然看到那人与旁人的一封信,方知道那人原来是别有用心——奴婢,奴婢当时只觉得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后来呢?”
“因为奴婢久不肯去见她,她便寻了个借口将奴婢诳去,见奴婢只是躲着她,便索性将那些心思一样一样摊开来与奴婢明讲。”那是顾沅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对女子也一样可以有着那样多的龌龊心思,她忍不住又是冷冷一笑,“那人道,她愿助我飞黄腾达光耀门楣,只是要我以身相谢。又道,她不会给我名分,可也不会耽误我嫁人,无论我是顾家女还是吕家妇,总有法子不会妨碍两人欢爱。还说,倘若我离了她,此生必定蹉跎,日后功名再也别想——”
“那人如今在哪里?”皇帝半是惊怒半是愤恨,手里不由自主地添了两分力气,把顾沅的手臂握得生疼,“听你的语气,他是朝廷的官员?他叫什么名字?”
“奴婢自那日之后再不曾见过她,也不想提她的名字。”顾沅忍着疼,伸手又抚了抚皇帝铁青的脸,眼神不知不觉地重新柔软起来,“奴婢不是想要在小爷面前申冤诉苦,奴婢只是想要告诉小爷,奴婢与小爷心中所想的顾沅并不一样。奴婢不知道小爷到底喜欢顾沅什么,顾沅的举止风度,原本也是从旁人那里学来的,顾沅的学识,与朝中大臣们相比也是不值一提,顾沅的人品志向,也并不如小爷想象中的那般高远,只不过是有几分改不了的书呆子脾气罢了。便同样是喜欢,如今的顾沅也没法如小爷那样全心全意——就是这样的顾沅,小爷也一样要喜欢么?”
皇帝一脸忧心忡忡:“朕也一样说过些无礼的话,你如今可是也一样不想见朕?”
“小爷和那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奴婢觉得,小爷并非有意看轻奴婢。”顾沅苦笑,还有什么人能比皇帝更能把那天那些话讲得那么理所当然?如今想来,竟然没有一个字是虚言推托,当真是天子金口玉言。只是这样连甜言蜜语都不会的皇帝,自己当日是为什么没觉出她对自己的冒犯呢?
顾沅还在迟疑,皇帝已经心花怒放地俯身轻吻她的脸:“朕自然与那人不一样。朕不看轻你,也绝不会辜负你。朕知道你不信朕,可朕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喜欢你,”她的唇在顾沅脸上恋恋不舍,声音里透出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朕只觉得你好。”
依旧是这样不是答案的答案,顾沅心中的忧虑有增无减,却也无法深究,只得在皇帝亲昵的间隙中开口:“小爷,奴婢——”
“朕知道你还没喜欢上朕。”皇帝的脸终于抬了起来,手却向下解开了顾沅的领扣,襟带早在彼此的耳鬓厮磨中松脱,皇帝只微微用力,便揭开了顾沅的衣襟,里面是贴身的主腰,宫人们习惯和时样相同,多用鲜亮颜色和吉祥花样,朱红主腰上绣着一支莲,三条束带上都是细细的缠枝花花样,莲花半开半闭,仿佛随波起伏,皇帝有生以来第一次紧张到头晕目眩的地步:明明是和自己一样的身体,为什么自己会和男子一样兴起彻底独占的燥热念头呢?
身下顾沅的身体绷得紧紧的,皇帝抬起眼睛,顾沅的脸和她的一样红,她凑过去,又吻了吻她的嘴角:“朕喜欢你。”她一路沿着脖颈轻轻啃咬下去,“这些地方,日后都只是朕一个人的。”
皇帝的啃咬激起一路的麻痒,然而除了麻痒之外,仿佛又有些其他的东西渐渐自顾沅身体里苏醒。她的皮肤娇嫩,稍一用力便是一个红红的印记,看上去格外不堪怜惜。皇帝咬了一路,仿佛觉得咬重了似的,又小兽舔舐伤口似的一个个轻轻亲了回去,在顾沅耳边低声道:“阿沅,可是朕咬得重了?”
司寝本职就是引导皇帝学习人伦大事,皇帝的肆意轻薄不算轻薄,只能算是司寝的本分,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还能违逆皇帝什么呢?顾沅别过脸去,任皇帝将吻落在耳间小小的金丁香上。
依旧是自己意乱情迷,对方清明得没有半分情欲痕迹。皇帝心底的热度渐渐消褪,她惩罚似的在顾沅肩上咬了一口,见那牙印现出来又开始心疼:“朕就是咬得重了,你也不说。是不是就是朕当真强占了你,你也一样只是这样尽臣子的本分?”
“奴婢只求小爷别记档,也别升位。”顾沅静静道,“日后奴婢出了宫,也不会嫁人,待考了恩科,就留在镇抚司里,依旧还是小爷一个人的。小爷若是不嫌弃,偶尔出宫来往,奴婢自当竭力侍奉;小爷厌弃了奴婢时,也一样好聚好散——”
“你以为朕和那人是一样的心思?”皇帝气急,将顾沅紧紧箍在怀里,“朕早说过,朕这辈子只要你!”她恨恨摇晃了顾沅几下,又松开手,几乎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表白是早表白过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有什么举动能表示自己对顾沅的心思?
皇帝一翻身坐起来,满脸都是伤心和无可奈何,:“朕的声誉就是这么不济?你就这么不肯信朕?”
顾沅看着她,不说话,也说不出话。自己十五岁和二十一岁时,心思相差得一样仿佛两个人。情深不寿,十分情意,只用七分滋味才得长久,六年如师徒似姐妹的情谊一朝成空,当初天崩地裂似的空茫痛楚早已淡去,可那样对一个人全心全意毫无芥蒂的滋味,她已经怕了,皇帝的深情注定无以为报,这样胆怯的她,皇帝一见钟情的真挚又能有多长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