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堪堪到了嘉州地界,进了蒙城,人马驻在城外,几人入了驿馆,才开席不久,副管事突然进来回道:“世子爷,楚京王爷派人有事禀报世子爷。”
林纵眉梢一挑,先给林绩敬了杯酒,笑道:“堂兄,我失陪了。”
“这是纵儿自身之事,你自便就是。”林绩与林纵这一路极是亲近,此时也只一笑,看着林纵几步出门,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便自顾自与众人饮酒。
林纵入了花厅,见一个内侍垂手侍立,四十余岁年纪,面上略染风尘,正是林衍身边随侍的林诚,先就心里一沉,暗自咬着牙到了桌边,坐下淡淡道:“父王身子骨如今如何了?”
“王爷这几日用了徐医正的药,虽还不能起身,手脚却活泛多了,”林诚笑道,“如今王爷日渐大好,想着世子爷诚孝,身子又弱,怕赶路太急身子骨受不得,倒有些担心,特地差小的来走一遭。这是王爷的亲笔信。”说着林诚呈上信来,林纵看了一遍,深深吸了口气,淡淡一笑道:“如今父王可以亲笔写信,看来必是好的多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正色道:“我还有些挂心,你早些回去罢!”起身便出了门。才转过一道回廊,便见柳倾斛与林绩立在那里,拱手道:“不知王爷病体如何?”
林纵笑道:“父王年青时金戈铁马,不惜身体,落了病根,如今上了年纪,便发作上来,幸得如今好了些。”说着转身便走。林绩见她略带忧色,暗自笑笑,也不点破,陪着她又过了一道回廊,突然道:“叔王身子,怕是有些不妥罢?”
林纵一怔停住,勉强笑道:“没事——”见他一脸正色起来,半晌才转道,“若是个旁人,便是没事,你我至亲,自然要说。人日那天,父王酒多了些,不知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提起大哥来,一时气急攻心,犯了旧疾,如今病势虽缓了些,只是还虚弱,神思劳损,半身不调,着实让人担心。”说着长叹一声,便住了口。
林绩细察林纵神色,见她眸子里满是忧虑,不似作伪,想着她如今在自己掌中,又回想心腹报上来的林诚神色举动,便信了七分,放下心来,安慰道:“叔王吉人天相,必定平安,何况如今已经过了州界,若是纵儿担心,不如我先派人前去探望如何?”
“堂兄安排就是。”林纵眸子里寒光一闪即逝,只垂下头叹道,“我心神已乱,还望堂兄帮忙。”她声音本就不似男子粗豪硬朗,如今略带无力,竟透出几丝惊惶似的软弱。
林绩自然满口应承,抚慰了几句,望着她转过了回廊,轻笑一声,把自己得力的手下何良招了来,也不与柳倾斛商议,径直派他即刻带四百骑兵沿大路先往楚京。
“果然如此。”管事向林纵回报的时候,林纵正在嫣然房中,闻得他如是说,微微一笑道,“六百人,你可应付得过来?”
“又不是明刀明枪厮杀,不过绊个腿儿,小的还巴结的来。”这管事名为苏云,胖脸细眼,格外的开心和气,“二更时爷只管放心起身就是。”
林纵点头,侧脸对嫣然道:“如今大半是柳大人部下,想来必定不妨事——只你也定要小心。林安周德威我都留下,一旦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这里有表兄照应,哪里会有事?倒是爷路上小心些。”
林纵轻笑道:“我那马上功夫,虽比不得三哥,可这一路看过来,比我那位堂兄,还是绰绰有余。”她又坐了片刻,见时辰将至,便向外来。
转过回廊,侧门处早有人候在那里,这一夜楚王府招待的殷勤,一路又平安无事,林绩虽派了人护卫,但心早已懈了,见苏云带着个青衣人过来,头带斗笠,身披大氅,腰缠褡裢,一人手中一匹驿马,只以为是寻常驿差,不加防备,苏云见二更将至,各门俱都准备停当,笑笑吩咐道:“时候到了,起身罢!小子们,偷懒误了差使我可不答应!”说着看也不看,一脸闲适向里而去,更显得无关紧要。两个侍卫对看一眼,也就不曾盘问。
林纵顺顺当当出了驿馆,见数十个驿使四人一组,沿各门而去,微微一笑,对身边的护卫副统领刘纪广道:“走吧!”
四人沿着大街,从南门出,却不直奔楚京,沿大路向京城走了半天,才从小路向楚京而去。
林绩倒也接到了苏云派出驿使的消息,只他一则以为不过是向楚王府通报自己派兵的消息,楚王既然病卧在床,世子又在自己手中,便是得知也投鼠忌器无之奈何,二则驿馆每日驿使进出乃是常事,也未加留心,待得五更将至,苏云才忽然来回禀“世子悬心楚王病况,已先行回府”的消息,一惊之下,脱口道:“还不快追回来!”
柳倾斛此时刚刚闻报赶来,皱眉道:“如今世子妃还在驿馆,需要人手照料,柳某属下这五百人,断断动不得,剩下一百人,林兄差遣就是。”
林绩气得七窍生烟,无奈二人平级,柳倾斛又正得圣眷,丝毫得罪不得,也只得火速派出人去。原来借主丧之名接管楚王府一事,林御也觉有些阴损见不得人,不合帝王光明正大行止,柳倾斛才学虽好,却有几分疏狂意气,故此这心思只隐约告知了林绩一人,想着柳倾斛与林纵素来不睦,自然与林绩一气,不料柳倾斛见了嫣然,一心只扑在她身上,虽有些微察觉林绩举动,一则不合自己性子,二则也无心料理,书生呆气发作,竟真当成了一路护送,林纵拖延,林绩烦恼,他却自得其乐,恨不得这一世到不得楚京,哪里肯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