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全天下的哥哥就是应该这样宠溺妹妹,全天下的妹妹就是应该这样关心哥哥。
所以周围的人,看就了,便也觉得十分自然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谢卿琬主动找上他,要求为谢玦解毒的时候,顾应昭的内心,居然也不是太吃惊。
他们都是将彼此的生命,与其相关的一切荣耀,安危,看得比自身还重的人,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足为奇。
进门之前,顾应昭轻咳一声,两人同时回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谢玦看见了他手上端着的药碗,率先起身,为他让出了位置:“顾太医先为琬琬诊治,我出去一会,待会再来。”
谢卿琬如今看起来还是很虚弱,对于病人来说,一个安静的环境有助于休养,太多的人挤在这里,只会耽误了太医的正事。
谢玦出去之后,顾应昭顺势走到了床前,药汤还是有些热,于是他暂且将之搁置在了一旁,然后转动目光,看向谢卿琬。
他的目光很复杂,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谢卿琬自然注意到了他不寻常的表情,用微弱的声音开口问道:“顾太医,我是不是病得很重?”
她瞧着来来往往的宫人,皇兄,还有顾太医,都是一副不轻松的神色,尤其是顾应昭进来以后,室内更是沉重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难道,她得了很重的病,只是皇兄怕她忧心,才在她面前强颜欢笑,瞒住了她?
谢卿琬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顾应昭苍白一笑,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将手指搁在了她的脉搏上,重新诊脉起来,半晌后,他收回手,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公主的脉象比先前平稳了许多,应是无大碍了,只是汤药还是要继续服用,也还需要卧床休息,切忌下床活动幅度过大。”
谢卿琬点着头,听完以后,觑着他的神色,突然道:“顾太医,你就实话实说吧,就算我没几日可活,你也别瞒着我。”
顾应昭眉心一跳,赶紧道:“公主,您说的这些都是没影儿的事,您也没有得什么难治之症,最多休养些时日便好了。您且宽心。”
只可惜他嘴上说着宽慰的话,却一边擦着额角冒出来的冷汗,怎么都不像是令人信服的样子。
谢卿琬自然对此深感怀疑,她一口笃定道:“顾太医,你在心虚。”
顾应昭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探出头,四下小心看了一圈后,身子往前凑了凑,几乎要挨在谢卿琬耳边,他将声音压到最低:“既然如此,公主,我也不瞒着您了,只请您一定要臣接下来要说的话做好心理准备。”
他这般一说,谢卿琬的神色也肃然起来,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深吸一口气道:“顾太医,还请您说。”
顾应昭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磨磨蹭蹭地说:“公主,其实您今日所有的不适,都不是因为您得了什么病,而是……”
他突然顿了顿,尔后无比艰难道:“而是……您有孕了。”
这短短几个字几乎用尽了顾应昭一生的功力,他简直觉得这段时间比他面对任何一次疑难杂症时都要难熬。
谢卿琬本在极认真的听着,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自己命不久矣的打算,毕竟一个病症能让她今日突然腹痛不已,并流下这么多的血,而且在前段时日一直没有征兆,太医也诊不出来,最近却突然发作,想来便是很严重的疾病了。
能重活一世,已是上天恩赐,便是她立即死去,也并不觉得遗憾,唯一难过的是,皇兄的病还没有完全治好,她若死了,他该怎么办呢?
是她不好,又要害皇兄伤心一回了。
谢卿琬的心绪本来沉浸在这种微微伤感的氛围中,颇有些顾影自怜之意,直到——顾应昭的话语忽然传入她的耳中,而她渐渐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啊——”谢卿琬几乎被吓得惊叫出声,却又在顾应昭疯狂眨动,看上去将要抽筋的眼皮暗示下用手捂住了嘴,生生止了下来。
但她的眸子仍是瞪到了最大,像是要夺眶而出。
谢卿琬捂着嘴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她费力想从顾应昭的脸上找出一丝他在说谎的痕迹,可惜,他那一脸的沉重与麻木,说明了他说的并不是诳语。
怎么会,怎么会?
在脑中一段时间的空白以后,谢卿琬心中最先冒出的,便是这个想法。
于是,在她勉强恢复语言组织能力后,她率先问出了这个问题:“顾太医,我记得你说过,以我天生的纯阴之体,该是不可能怀孕的,那如今怎么会?”
谢卿琬一向很信任顾应昭,这是她第一次,深深地怀疑起了他的医术。
顾应昭一直也在想这个问题,按理说,不应该呀,以谢卿琬这种极寒的体质,若是有孕,那才是奇了怪了,该在医书上大书一笔,专门探讨几章的那种。
可,他也无比确信,他诊出来的,正是滑脉无疑。
沉思片刻,脑中一丝灵光闪过,顾应昭突然一拍大腿,惊道:“坏了,不会是这样吧。”
谢卿琬立即死死盯着他。
顾应昭的面上浮现出了一丝久违的尴尬之色,他别开眼睛,不敢看她的双眸:“臣刚刚想起,殿下中了热毒,乃是极炎之体,而您是极寒之体,两相抵消,于是……可能就大大增高了您受孕的几率,但这种极为难得的例子以前根本就没有碰到一起过啊,唉,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真就是棋差一招,百密之计,必有一疏哇!”
顾应昭边说边摇头叹气,觉得这简直就是自己生涯中的一个巨大耻辱,就此造成的烂摊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