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茶水中自己这张和李星云一模一样的脸。空得其形,不得其神。如果是真的李星云坐在这里,会为了区区一个岐王劳神么?
李嗣源看假李星云阴沉着脸,也不懂说好话拉拢拉拢,又一次暗自怀疑自己这押注是不是押错宝了。他如今贵为晋王,还是没忘了做通文馆之主时刻意拿出的彬彬有礼的姿态。他温雅道:“许久不见,正臣风采更甚往昔呀。”
李茂贞道:“……嗣源兄客气了。”他性格沉静疏离,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叫自己的字。他看了一眼假李星云背后的龙泉宝剑,安静地继续喝茶。
李嗣源介绍道:“来来来,我来为正臣引见,这一位是……”
李茂贞截断李嗣源的话头,并不给“大唐遗脉”多少面子:“本王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也不在乎你们的朱雀门之约。本王回来,仅仅是为了他手中的龙泉宝盒和龙泉剑。”
假李星云听到他把“真实身份”咬字很重,被戳中痛处,重重放下茶杯想要发作。李嗣源一展扇子拦住了他:“殿下稍安勿躁。”假李星云吐出一口浊气,冷冷道:“你想要这两件宝物?可以。三日后朱雀门前,我要你代表岐国,向我效忠。”
假李星云比同年龄段的少年人来说,隐忍善谋不少,但在李茂贞眼里还是个无法克制脾气的毛头小子。听到这不太客气的话语,他淡然道:“岐国如今归舍妹统辖,她的选择才是岐国的选择。若想我相帮殿下也无不可,但我仅能代表我个人之见。”
假李星云皮笑肉不笑:“这么说,在岐国国内,岐王被令妹架空了?”
这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
李茂贞回敬道:“我们兄妹骨肉情深,殿下怕是无法感同身受。”
这是当面内涵对方是个孤儿了。
假李星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以为自己是不良帅收养的孤儿。在他内心深处,已经把不良帅当做了自己的父亲。可是不良帅……他满心满眼只有李星云那个废物东西!
他忍受换脸之痛,漂泊之苦,为的就是向不良帅证明,他比李星云更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静默不语的孟婆看着假李星云颊上抽动的肌肉,在心里叹息。
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李嗣源小眼一眯,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正臣,咱们为人臣子的说话不要这么冲。你和殿下没什么交情,那和我呢?晋岐两国多年来相互照应,我和你又险些有联姻之情,你我说来还应以兄弟相称。”
“且慢,”李茂贞愣怔一瞬,问道,“本王只有一个妹妹,她有没有嫁人诸位还不清楚么?何来联姻之说?”阿云绝对不可能弃岐国于不顾。
李嗣源也很吃惊:你们兄妹俩不是说关系好么?这么多年来都不互通音讯?
反正李存勖已死,夸他两句也没什么。
“我二弟李存勖乃先王嫡子,英武有才略,与令妹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只可惜他福薄早亡,未与令妹正式结为连理。但他二人两情相悦,订下白首之约,本王与孟婆都是有所耳闻的。孟婆,你说是罢?”
孟婆本想和蔼地呵呵一笑,看到李茂贞沉下来的脸色她就笑不出来了。她心思细腻,但也不能理解李茂贞这个做哥哥的,听见妹妹终身有托,会是这副表情。嗯……也许是嫌弃李存勖是个短命鬼?
她敲了敲手杖,示意说得兴高采烈的李嗣源免开尊口。
李茂贞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自诩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可事关阿云,他就没法维持表面的若无其事。
想到这个未曾谋面的李存勖,他会想到阿云及笄那一年,面对着许多上门提亲的青年才俊,他胸口涌起的那一股强烈的酸涩与嫉妒。
那个时刻他突然明白,他没法将阿云嫁给这其中任何一个男子。即便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比他有资格和阿云永不分离。
这是不对的,他们是兄妹,血缘是用来维系亲情的纽带,而非滋养不伦爱恋的温床。
苗疆十年,他强忍着思念不与阿云通信。那里景致秀丽,浮翠流丹,花簇锦攒,是静心修炼的好地方。他以为自己在日复一日枯燥的打坐练功中,将隐秘的情思和浮躁的心气一同抹去了。
可他还是不够了解他自己。
李存勖只不过是被另外三位都针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