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而李存勖其人年少桀骜,天生喜欢弄险,诸如单枪匹马前往城门下叫阵,命部将们带着士卒先走自己留下断后,对他来说实在是寻常事。
李云昭比李存勖还年少两岁,但十五岁便穿上男装扮作哥哥模样当岐王,年纪虽轻,性子却很是稳重。但有时被李存勖一激,热血上头,竟也同他一样涉险在前。李茂贞留下的旧部时常被吓一大跳,反应过来往往又忧又喜:忧的是殿下金枝玉叶,万一有所闪失让他们如何对主公交代;喜的是殿下骁勇善战,胸有智谋,并不逊色于主公多少。
这一月多以来,晋岐联军行军迅速,连夺梁国西北重镇,朱温终于从美人乡里醒了一回酒,震怒之下命长子朱友珪、三子朱友贞领兵迎战。
朱友贞不受朱温重视,又不争不抢,与朱友珪关系还算和睦。他有自知之明,明白以自己和大哥的军事能力,绝对胜不过李茂贞李存勖,便想着用江湖手段赢下这次战事。
他前往玄冥教总舵劝说朱友珪:“大哥首创玄冥教,手下教众何止数万?自大哥以下,四大尸祖,孟婆,水火判官……哪个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若是大哥命令其中几位出手暗杀掉李茂贞和李存勖,届时晋岐两军群龙无首,我军趁乱荡平敌寇,在父皇面前真乃大功一件!我再为大哥美言几句,嘿嘿,这太子之位还不是大哥您的囊中之物么?”原先大哥和二哥斗得厉害,可这几年二哥不知道为什么短了雄心壮志,在大哥面前畏畏缩缩像一只大号鹌鹑,而自己既无夺嫡野心也没什么势力傍身,当然得在大哥面前恭敬些。
“太子之位”一词真是击中了朱友珪的心坎,他微一琢磨,喜道:“三弟真是聪明!只是李茂贞武功深不……怕是不下于我,再加一个武功不知深浅的李存勖,孟婆等根本不是他们对手。”
朱友贞见他意动,忙道:“那大哥何不派四大尸祖出手?
”
“……不是本座不想派他们出手,只是需要点时间寻找。他们多年前便已离开玄冥教,其中三人不知所踪,只有一个侯卿还算好找。不过侯卿那里有能联络其他三人的法子,找到他便一切好办。”朱友珪想起自己练的这九幽玄天神功便是与尸祖降臣合创,只是上半卷多为降臣所作,自己还未记熟便被朱友文夺去,单练这下半卷总觉哪里不对劲。
若是这次能把降臣找来,定要让她回忆回忆上半卷写了什么。将来自己可是这大好河山的主人,总不能一直顶着这副模样见人。
“……幸蒙议潮公遗泽,赖归义军勇武,抗忠臣之丹心,折昆夷之长角。东接灵武,西尽伊吾。六郡山河,宛然而旧。”出征一月有余,李云昭方才接到沙州来信,那人统领归义军逼退回鹘,还挑动吐蕃诸部内斗,趁机夺回凉州。只是归义军孤悬绝域,消息传递的太慢了些,按着信上说的日子来算,那人说不准都回到岐国境内了。
听得有人走近,李云昭便将来信收进衣袖。
李存勖见她整理衣袖的动作,微一挑眉:“正臣兄何必如此,难道担心我偷看信件么?莫非来信的是某位红颜知己,有什么体己话不方便让外人瞧见?”一开始不觉得有异,但相识日久,他对着这张异常年轻的面容,实在难以以“世叔”相称。
李云昭不怎么在意辈分问题,便也随他去了,只是这表字也是王兄的,这几年鲜少有人提起,她有时还真没反应过来喊的是自己。
“信的内容么?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是写信的人,确实是一位美貌佳人。”见李存勖面上一怔,她也不卖这个关子,“写信的,是我的阿姐。”
“我只听闻岐王有一妹妹,倒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位姐姐?”岐王平民出身,家中亲缘关系很是简洁,要想在这基础上胡诌也挺为难的。
“说是‘阿姐’,但容貌不老,年龄不知几何。她是我多年前偶遇的前辈高人,行踪不定,偶然来访时指点我武功,待我有如长姊,我便以‘阿姐’称呼。”
信的最后那人提到已知晓岐晋伐梁之事,让她不必太过在意玄冥教那四大尸祖。那四人本性不坏,也很少听从冥帝朱友珪号令。
“那……”李存勖犹豫一下还是脱口而出,“令妹她近来可好?”
“?”李云昭觉得好生古怪,“舍妹曾与世子见过么?”李存勖这般样貌,她要是见过不可能毫无印象。
“……并未。”李存勖自知失言,面上一红。
时人娶妻多看其父兄门第,他心高气傲,通文馆内那十几个义兄弟一个也瞧不上,倒与李云昭一见如故,心中对昔日那桩未始的提亲有些追悔。
李云昭微一沉吟,微笑道:“她……很好。”
初从王兄李茂贞手中接过岐王之位时,她也曾埋怨王兄被那虚无缥缈的龙泉宝藏迷了心智,抛下岐国,抛下她,远赴苗疆一去不返,更将岐国这样重的担子,不由分说地担在她的肩上。
只是她执掌岐国这数年间,逐渐明白:这乱世中的一片雪花,落在任何百姓身上都是不可承受之重。即使今日王兄尚在,予她庇护,她也再不能是往日里不识烽火的小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