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闻名揽着女儿上了三楼,打开右手第一道门,拐进左手边的隔断。
按着女儿两个肩膀,推她坐在沙发上。而后,挤在她对面的茶几上坐下,预备要和女儿促膝谈心。
卞琳一路云里雾里。坐下后,身体和环境的感觉才算统合在一起。
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唯一的亮光是一盏台灯发出的柔和光芒,被卞闻名遮挡在身后。
“黑暗让人专注。”一句格言自脑海里,冷不丁蹦出来。是卞闻名说过的话。
她还记着这干嘛?有这脑细胞,背几个单词不是更实惠?
她很快从这重懊丧中跳脱出来。自查自咎,与她前不久才确立的人生准则——少反思自己,多责怪他人——是彼此相违背的。
要怪就怪卞闻名,话为什么那么多。或者,他,为什么要变。
“琳琳,我很高兴,你终于来我身边了。”
低醇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响起,像是将萃取好的浓缩咖啡,注入锡兰红茶茶汤里;又像是低沉的大提琴,加进演奏着《speak
softly
love》的管弦乐队中。婉转缠绵,情深意浓。换一个听众大概会当即匍匐在他脚下,亲吻他的脚趾。
可惜听众是卞琳,他这番表白无异于向瞎子抛媚眼。
“卞超说得没错。你就是虚伪,无聊。”卞琳低下头,即使只能看个轮廓,她也不想对着他。“你放心,我开学了就走,不会打扰你们太久。”
“琳琳,不要再提离开的事。你现在来我身边了,让我来照顾你。”
卞闻名很不习惯,和女儿这么“你你我我”的说话,很拗口。
卞琳打断他,“我成年了,会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谁来照顾我。”
卞闻名语气克制地道:“琳琳,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可以解释。”
卞琳翻了个白眼,“我没有生谁的气。你不要自以为是,也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
她和卞闻名之间,横亘十年的光阴。她不相信,凭几句话便能揭过去。
卞闻名话还没说几句,便被女儿教育一通做人的道理,不禁语塞。
到底是他不对,无论希望多渺茫,他都要争取得到女儿的原谅。至少,让女儿不要那么排斥他的照顾。
他还想说些什么,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陈俊送早餐来了。
他转身在书桌上按了一下,起身坐在卞琳旁边的沙发上。
陈俊推个餐车进来,他打开大灯,一盏造型简约别致的水晶吊灯亮起。
书柜、书桌、茶几、蓝到发黑的绒布沙发,地上铺着的羊绒地毯……顿时清晰可见。书桌后面有一堵墙,一道关上的门。
卞琳环顾四周,这间稍显深沉拥挤的书房,似曾相识。硬要形容的话,那便是太卞闻名了。坐在其间,就像是坐在……
想到这里,她不由正襟危坐,更加戒备起来。
陈俊开始布菜,盘盘碟碟摆满茶几。
“小姐,早餐上齐了。您请慢用。若是需要其他的,我再去准备。”
“不用了,这些就太多了。谢谢你。”卞琳勾勾嘴角,客气致谢。
“你下去吧,等下让别人来收。”卞闻名挥退陈俊。女儿的笑容是很美的,但不是对他而是对着旁人,那这个旁人便碍眼了。
卞琳想的却是,他口口声声说要照顾她,实际只需动动嘴。就这样,他还放着她,十年不管不顾。
让她相信他这么做是情有可原?白日做梦!
一个人要是被定了罪,那他做得越多,错得也便更多。
卞闻名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女儿是不同的。相比一个遥远的无望的罪人,他更愿意是一个赎罪中、亲近的罪人。
“来,先吃早餐,挑喜欢的吃吃看。”他端过一杯豆浆,入手是宜人的温热,递到女儿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