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目光木然地打开信封,看到母亲娟秀的字体,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们家小问号想做什麽都可以!大胆做!别考虑别人的看法!啰,知道你喜欢做菜,我和你老爸给你找了个意大利菜系的厨师,今年暑假你可以去学习!到时候家里的晚餐、晚宴可都要靠你了。哈哈。别担心费用!爸爸妈妈会是你永远的后盾的。爱你哦!”
而信笺的空白处,还有他的父亲画的简笔画,是一只跪坐着的大胖熊猫,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呜呜,希望能够获得儿子的原谅,不然老爸今天就不起来啦!
宋问放下信封,朝着父母的同事道了个谢,便如同行尸一般移动到了厨房,他目光恍惚地挪到厨房里,伸出手尝试着拿起自己之前最为常用的刀,却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明明只是做菜的刀,大小和色泽都不一样,可那冰冷锋利的弧度,于捅死他母亲的那柄何其相似!他拼命地尝试着转移注意力,拿起一株卷心菜用力地切了下去——
可明明是再平凡无奇、且无比熟练的操作,宋问却在眼前仿佛再一次看到了菜刀刺破了他母亲的心髒的画面!他每挥刀切一次!他便能看见那人便狰狞地捅向他母亲一次!
宋问恐惧地闭上眼,眼前依旧是腥红的一片,都是血、都是血!他母亲的、他父亲的!到处都是!
他惨叫一声,将手中的刀具狠狠地、用力地扔了出去,发出一声巨响。
他是英雄的孩子,活到现在全靠运气。
他是英雄的孩子,如今失去父母的同时还失去了理想,他的世界变得支离破碎,从现世到内心,都已尽数塌陷,今后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
“西弗勒斯,你知道有什麽比梦想破碎更为可怕的事吗?”
宋问惨淡地笑了起来:“是至亲惨死,而我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最后连複仇的机会都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恨谁……”
“所以你明白了吗,梦想……在生命、在活着面前它就是个屁、是华而不实的奢侈品。”宋问轻轻说道:“你的母亲,她并不糊涂,相反的,她或许只是活得太明白了。所以才会那麽绝望。”
“虽然我能理解她,也相信她是爱着你的……可理解归理解,但埋怨也归埋怨,她为了追求自身的精神追求,却牺牲了你的人生,因此并不算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宋问垂眸,仿佛是在说着艾琳,也仿佛是在说着自己的父母。
西弗勒斯怔怔地看着宋问靠近,用勺子挖了一大勺提拉米苏,靠近他的嘴边,语气威胁地道:“吃!”
西弗勒斯看着对方如今变得平静无波的眼眸,艰难又缓慢地……张开了口。
支离破碎(下)
而最后两个世界同步前的世界线是——
1970年西弗勒斯开始寻找出路,他瞄準了霍格沃茨。却遭到了母亲的阻拦。
他第一次红着眼睛高声质问母亲,为什麽有着一身天赋才华而浪费光阴,桎梏于这狭小的天地不肯出门,现在还要来束缚他的自由。
艾琳深深地看着西弗勒斯,叹了一口气,告诉他去霍格沃茨上学可以,但不可以惹麻烦,必须低调谨慎。
西弗勒斯扯了扯嘴角,十分不耐烦地和母亲大吵一架之后不欢而散。
2016年,由于宋问在父母出事之前便步入了高中,但爷爷奶奶因为悲痛过世,而外婆那边也不怎麽搭理他,其余的亲戚们皆视他为烫手山芋,虽然留有一套房産,但那是国家赠予烈士的房産,他们就算再觊觎也无法算计伸手,因此没有人愿意接管开始读高一的宋问。
宋问不愿意住校,更不愿意回如今变得空蕩冰冷的家。
他再也无法握刀,做不了曾经最想要做的职业,中考他机械式的答题,没有特别认真也没有胡乱作答,却依旧踩着线以吊车尾的姿势进入了省重,恐怕也是他早逝的父母在天上保佑念叨他的加成效果。
宋问知道自己没有学习的心情,学习成绩一降再降,同班的老师同学无一不嫌弃他拉低了平均分的操作。而他麻木度日的态度也吸引了一些同样混天度日的校内外社会人士的注意,混混老大说跟着他们有烟酒有女人甚至还会有大麻,问他要不要加入。
宋问木然地想了很久。
他有那麽一瞬间曾快意地想,为了能报複一下他那不负责任的父母,他想要变得很坏很坏,要让他们因为抛弃他而深深后悔和痛苦,他要给他们满身光辉的形象上抹上肮髒恶臭的淤泥……
可是。
比起那些夜深人静才会刺入心间的绵绵恨意,更令他无所遁形的是,他对那对可笑而又不负责任的夫妻的爱,与足矣撕扯他灵魂的痛苦思念。
如果说,他对他们的怨怼与恨意,足足有蜘蛛尾巷那条被污染的恶臭河流那麽深,那麽他对他们的爱便是一整个太平洋的海域那麽宽广。
那一丁点儿的恨意,早就被刻骨的思念所净化殆尽了。
他无法想象他们对他失望的难过样子。所以他这辈子注定只有一条道路可走。
宋问觉得,自己是被他们那微不足道的爱所绑架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挣脱不得。
所以他笑着拒绝混混老大的招揽,并且被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他没有还手。
在混混们终于殴打够了之后便一哄而散。宋问捂住被揍得生疼的胃部,迟迟没有从地面上起来。
而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小孩儿,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