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是风声、水声、鸟儿欢快的叫声,莫小碗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也看着河面发呆。裴远转过脸,看到她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大石头上,水绿色的裙尾随风轻轻拂动,几缕调皮的发丝跳跃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淡金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散发着少女特有的青春和稚嫩,饱含着无限的活力和生机,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豆蔻花,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欢喜。他想起了京城,现在距离千山万水的那个地方,那个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那里纸醉金迷夜夜笙歌,那里繁华鼎盛万国来朝。同样的,那里藏污纳垢风云暗涌。在那里,他是一把宝刀、一把利剑,一把杀人的兵器。他生活在北镇抚司,里面有着被京城达官贵胄称之为人间地狱的“诏狱”。而诏狱,正好是他一手主理的,他可以一字不差的说出里面的一百零八种酷刑不带重样的。鲜血酷刑、鬼哭狼嚎,是诏狱的常态,说那里是人间地狱毫不为过。从来没有听说过进了诏狱,能够完整出来的。义父曾经对他说过,让人怕你,那是你的本事。如今在京城,他可谓是本事通天了。然而,他并没有觉得有多么开心,反倒时常会觉得有一丝异样的冷清。所有的人,要么怕他要么忌惮他,众臣如此,义父如此,自称信任他的陛下也是如此。他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除了在北镇抚司和宫中,他常年戴各种人皮面具,换着各种样子。他的睡眠十分浅,一旦有一点响动,便会惊醒,时刻提防有人来刺杀他,一时一刻都不能放松。这么多年,他发现,在莫家的这些日子,他才算睡了几个完整的好觉。悠扬动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这才诧异的发现,方才他走神时,这丫头已经摘了一片翠绿的叶子放在嘴边吹起了小曲儿。轻松欢快的民间小调,仿佛一只跳跃的可爱鸟儿,环绕在他周围,这般平静,这般美好……输了一曲吹完,莫小碗歪着脑袋问他:“好听吗?”男人点头。她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吹叶子我打小就会。”裴远问:“你还会什么?”莫小碗听了他这么问,倒是皱起了两条小眉毛,认真的想了起来。“我还会……踢毽子、捉小鱼……啊……鱼……”她一抬头,指着河面上跳动的银色小鱼,“它跳起来了!”裴远顺着她的手指向河面看去,果然一条小鱼儿在河面欢快的跳跃,仿佛离了水依旧是那么自由。“离开它熟悉的地方,便会有丧命的危险,并不是聪明的表现。”他蹙眉道。可能下一刻,便会有路过的水鸟将它叼走。这番话颇有哲理,然而女孩压根没听进去,他一转头时,那丫头已经脱了鞋子,扎起了裙摆,卷起了裤腿,露出两白皙的小脚和藕节似的小腿,在阳光下白的发亮。“你……做什么?”裴远一怔。“捉鱼啊!”莫小碗欢快的跳进了河里,快的裴远来不及阻止她。好在靠近河岸的水底并不深,有一片鹅卵石垫着,莫小碗弯着腰开心地在河里摸鱼,时不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裴远望着她在河中忙碌的身影,这丫头仿佛没有一刻闲的,也没有一刻不开心的。她的开心和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便是先不开心一会,只要看到好看的好玩的脸上立即便能露出欢欣的笑容,笑的那般纯粹不含一丝杂质。有那么一刻,他竟有些羡慕她,快乐来的那么容易。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仿佛撒了一身的金子,她握着一条小鱼向他看过来,快乐的仿佛一只捉到了虫子的小燕子。她的笑容就跟阳光一般,照的人心中豁然明亮。看到她的笑容,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扬。“接着!”她话音落下,便有一条鱼儿朝着他扔过来,裴远自然没有去接,他素来不喜欢挨这些腥膻东西,他将手微微一格,那鱼儿便落在了一旁,不过是一个手指长短的小鱼罢了。裴远微微蹙眉,这么个小鱼,肉都没有一两,怎么吃?“捕快大人!”莫小碗在河里叫他,他抬起了头。他不喜欢她叫他舅舅,但是花家一家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姓。捕快大人?这个称呼听起来倒是不错。“我多捉几条,回头给你炖鱼汤!”女孩说着,又低头弯腰去摸鱼了。裴远怔了一下,微微低下了头,看那草地上挣扎的鱼儿,虽然他平日里并不喜欢吃鱼,但是此刻心底,却有几缕暖暖的东西在流动。莫小碗捉了半天,终于弄到了五条小鱼,她上了岸放下了裤腿穿了鞋子,便摘了片大树叶将鱼儿包了起来。